第4章 高冷护卫与糖衣炮弹(2/2)

他沉默着,没有动作。

朱一明也不催促,就那么举着糖,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在快速分析:没有直接拒绝或露出厌恶,说明他内心并非完全冰冷,至少对“甜”这种能带来最原始愉悦的东西,还是有反应的。而且,他对自己“皇帝”的身份,多少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顾忌。

僵持了几秒钟,朱一明忽然叹了口气,收回手,自己把糖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唔……你不吃算了,朕自己吃。其实朕知道,你心里肯定在笑话朕,觉得朕是个啥也不懂、还要人保护的小屁孩皇帝,对吧?”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顾清风的反应。果然,听到“小屁孩皇帝”这个词从当事人自己嘴里说出来,顾清风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愕然。

朱一明嚼着糖,继续用那种带着点自嘲又有点超脱年龄的语气说道:“朕有时候也觉得挺没意思的。以前在宫里,那些人天天跪着喊万岁,转眼皇宫就没了。现在呢,张献忠追着咱们跑,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这皇帝当的,还不如山里的一只猴子自在。”

这话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完全不像一个八岁孩子该有的想法,更不像一个皇帝该说的话。顾清风终于不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他抬起眼,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的意味看向朱一明。

朱一明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咽下嘴里的甜味,脸上的嬉笑神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他望着跳动的篝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顾清风的耳中:

“顾清风,你爹娘是锦衣卫,是为大明尽忠而死的。朕知道,你心里有恨,恨这世道,恨那些误国的庸臣,甚至……可能也觉得朕这个皇帝,不值得你效忠。”

顾清风身体微微一震,握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朱一明转过头,目光直视顾清风那双冰冷的眼睛,语气变得异常认真:“但朕想告诉你,朕和你一样,也恨这世道。朕恨的不是个人得失,朕恨的是这天下纷乱,百姓流离,神州陆沉!”

他伸手指向营地中那些蜷缩沉睡的士兵和难民:“你看看他们,他们不是朱家的奴才,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父亲的儿子,是孩子的爹娘!他们本该安居乐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命,随时可能死在乱军刀下,或者病饿交加倒在路边!”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与他幼小身躯不符的沉重和力量:“你爹娘守护的,难道仅仅是紫禁城里的龙椅吗?不,朕相信,他们守护的是这天下黎民安居乐业的秩序!是华夏衣冠不绝的文明!”

“顾清风,”朱一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顾清风的心上,“朕不需要你效忠朱一明这个人。朕希望,如果有一天你愿意拿起这把刀,不是为了保护一个姓朱的皇帝,而是为了守护这些你想恨、或许也更值得你去守护的天下黎民!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这该死的世道,重新变得像个人间!”

说完这番话,朱一明不再看顾清风,转身,迈着看似轻松实则内心紧张的步子,慢慢走回了自己休息的地方。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剩下的,需要时间让它自己发芽。过犹不及,尤其是对顾清风这种敏感而骄傲的人。

顾清风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阴影里,仿佛一尊石雕。但若有人靠近,便能发现,他握着绣春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是震惊,是困惑,是一种被触及内心最深处的震撼。

那个八岁孩童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被仇恨和冷漠冰封的某个角落。“天下黎民”、“华夏衣冠”、“让人间像个人间”……这些词汇,与他父母临终前模糊的嘱托,与他自己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对太平盛世的微弱向往,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屁孩皇帝”,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而远处,假装躺下睡觉的朱一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糖衣炮弹,有时候包裹的不是物质,而是思想和格局。这一招,看来初见成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