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仁者泣血(2/2)
伏念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钉在那卷小小的桑皮纸上!
他颤抖着,不顾脏腑撕裂般的痛楚,挣扎着弯下腰,染满金血的手指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捡起了那卷纸。
展开。
纸上没有墨迹,只有用烧焦的树枝炭条,歪歪扭扭画出的几个稚嫩图形和更稚拙的、缺笔少画的字:
一个戴着高高帽子的小人(显然是夫子),一个小房子(学堂?),还有一颗歪斜的“心”形。
下面,是几个用力描画、却依旧东倒西歪的小字:
“夫子平安”
字迹旁,还按着一个模糊的、沾着泥垢的小小手印。
记忆如潮水般轰然倒灌!
——城破前日,那个总在学堂窗外偷听、被他用戒尺打过手心却依旧笑嘻嘻的蓬头稚童,怯生生地将这草编蚱蜢塞进他袖中,一溜烟跑掉。
——“夫子!阿娘说戴上这个,打仗的箭就不找你!”
孩童稚嫩的呼喊犹在耳边。
伏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残叶。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张沾着泥血的桑皮纸,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头顶那顶遍布裂痕、浸透金血的儒冠,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抬不起头。
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冲破了干涩眼眶的堤坝,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金色血沫,汹涌而下。那不是悲痛的泪,是信仰基石在绝对事实面前崩塌时,灵魂被碾碎的尘埃与剧痛!
他猛地撕下自己那早已被血与尘浸透、象征着儒家清贵的素麻白袍袖口!用那肮脏、破碎、浸透了自己和儒生金血的布片,如同堵住崩溃的堤坝,狠狠捂住了自己泪如泉涌、近乎扭曲的脸!
指缝间,滚烫的泪混着冰冷的血,浸透了布片,滴落在太阿剑旁那只焦黑的草蚱蜢上。
城下,韩非已扎紧布条,起身。玄衣下摆滴落着属于秦卒的粘稠血珠。他未曾抬头看一眼敌台,只随意拭去指尖血污,身影便没入清理战场的墨家弟子之中,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冷静而高效。
瓮城之上,只余伏念跪在血泊里,肩头耸动,破碎的呜咽被染血的袖口死死捂住。那只从草蚱蜢腹中跌出的、祈求平安的炭条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剖开了圣道冠冕下,那颗被“天下归仁”的宏愿灼烧得千疮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