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衣葬雪（1/2）

新郑的第一场雪，来得又急又猛。鹅毛般的雪片在呼啸的北风中狂舞，仿佛要将整座城池彻底掩埋。紫兰轩三层暖阁内，银丝炭在兽首铜炉中烧得通红，散发出融融暖意，却驱不散韩非眉宇间凝结的寒霜。

他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逆鳞剑冰冷的剑格，裂纹的触感如同蜿蜒的命运刻痕。左肩的伤疤在雪天隐隐作痛，提醒着百越蛇毒的阴狠。窗外风雪怒号，如同无数冤魂在哭诉。紫女提供的零星情报拼凑出令人心悸的画面：城南废弃的义庄，深夜飘荡的碧绿磷火；城西枯井，连续三具被吸干精血、冻成冰雕的尸体；更有巡夜卫兵信誓旦旦，在雪幕中瞥见一个拖着巨大蛇尾、赤眉如火的可怖身影！

“天泽…驱尸魔…”韩非低声念出这两个从紫女口中得到的名字，百越废太子和他操控亡者的爪牙。他们像两条毒蛇，在新郑的阴影中游弋，择人而噬。而这一切混乱的源头，矛头直指夜幕四凶将之首——血衣侯白亦非！只有他掌控的冰寒内力，才能制造出那种冻结精血的诡异冰雕！驱尸魔的尸毒，更是需要极寒环境才能长久保存和激活！

“借刀杀人，制造恐慌，逼我韩非，或者说逼流沙现身！”韩非眼中寒芒一闪。血衣侯的算计狠毒而精准。放任甚至推动天泽之乱，既能消耗韩王安本就不多的威信，又能将脏水泼给流沙这个新生的威胁！而最终目的，恐怕是为了引出那夜官道上展现异常的自己，或者…他腰间的逆鳞！

“不能再等了！”韩非猛地攥紧剑柄。被动防守只会陷入更深的泥潭，必须主动出击，斩断血衣侯伸向黑暗的这只手！目标——血衣堡！白亦非经营多年的魔窟，最有可能囚禁着天泽，也必然藏着驱尸魔炼尸的极寒之地！

“卫庄兄！”韩非抬头，目光锐利如剑，看向阴影中抱剑而立的卫庄，“可敢随我，踏雪闯一闯那龙潭虎穴？”

卫庄缓缓睁开金色的眼瞳，鲨齿剑鞘发出低沉嗡鸣。他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白发在暖阁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行动，便是他唯一的回答。

雪夜的血衣堡，如同一头蛰伏在群山阴影中的白色巨兽。高耸的堡墙覆盖着厚厚的冰壳，在风雪中反射着幽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混合着血腥和某种奇异药材的冰冷气息。寻常的守卫早已撤去，或者说，根本不需要——这里的酷寒本身就是最致命的防线。

韩非与卫庄如同两道融入风雪的鬼影，悄无声息地翻越了外堡高墙。落地无声，脚下的积雪坚硬如铁。韩非的左肩传来阵阵刺痛，寒气无孔不入地钻入伤疤。他强忍着，运转起融合记忆后粗浅的内息，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暖意在经脉中艰难流转，勉强抵抗着外界的酷寒。

卫庄在前引路，他对危险和杀气的感知如同野兽般敏锐。鲨齿剑虽未出鞘，但那无形的锋锐之气已悄然弥漫开来，将飘落的雪花无声地切割成更细碎的粉末。

“左侧长廊，尽头有暗哨，两个。”卫庄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风掠过冰面。他身影一闪，消失在拐角的阴影中。韩非紧随其后，只听到两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冰锥碎裂般的闷响，随即是重物倒在厚厚积雪上的声音。

一路深入，堡内的寒气越来越重。墙壁、地面、甚至天花板，都凝结着厚厚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坚冰。这里不像人间居所，更像九幽寒狱。空气中那股血腥混合药草的味道也越发浓郁刺鼻。

终于，卫庄在一扇巨大的、完全由玄冰雕琢而成的门前停住脚步。门扉紧闭，散发着几乎冻结灵魂的寒气。门缝处，隐隐有幽蓝色的光芒渗出。

“就是这里。”卫庄的金瞳死死盯着冰门，鲨齿剑缓缓出鞘半寸，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了门后，“极强的寒气源头，还有…混乱而狂暴的生命波动，不止一个！”

韩非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解下腰间的逆鳞剑，握在手中。古朴的剑身触碰到门上的玄冰，剑格处的逆鳞纹路似乎极其轻微地亮了一下，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手臂流入，稍稍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破门！”

卫庄低喝一声，蓄势待发的鲨齿剑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寒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剑气，如同撕裂黑夜的闪电，狠狠劈向厚重的玄冰巨门！

轰——咔嚓嚓！！！

坚不可摧的玄冰巨门在鲨齿剑气的恐怖威力下，如同琉璃般轰然炸裂！无数冰晶碎片裹挟着刺骨的寒流，如同风暴般席卷而出！

门内的景象，让韩非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巨大得惊人的冰窟！穹顶高悬，倒垂着无数尖锐的冰棱，如同巨兽的獠牙。地面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冰池，池水幽蓝粘稠，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冰池周围，矗立着数十根粗大的玄冰柱。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冰柱上锁着的人！

那是十几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孩童！他们被粗大的、刻满诡异符文的寒铁锁链紧紧捆缚在冰柱上，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皮肤呈现出死寂的青灰色。他们低垂着头，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但他们的胸膛，却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而诡异的频率微微起伏着——他们还没死，却正在被这恐怖的极寒，一点点抽干生机，转化为某种…养料！

在冰窟最深处，一根最为粗大、寒气也最为浓郁的冰柱上，锁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

她有着火焰般燃烧的长发，即使在如此酷寒中，那发丝依旧如同有生命般，不甘地微微卷曲着。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而精致，带着一种野性难驯的美。此刻，她同样被寒铁锁链紧紧捆缚着，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被冰霜覆盖的百越服饰，大片肌肤裸露在致命的寒气中，冻得发紫。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冰晶，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抵抗那无孔不入的寒冷侵蚀。

似乎是被破门的巨响惊动，那女子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如同熔融的黄金，璀璨、桀骜，燃烧着永不屈服的火焰！即使身处绝境，即使身体被冰封，那眼中的火焰也未曾熄灭半分！她的目光扫过破门而入的韩非和卫庄，带着一丝惊愕，随即是更深的警惕和野性。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在冰面上爬行的声音，从冰窟另一个方向的阴影中传来：

“啧啧啧…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韩非公子，还有…卫庄大人。”

阴影蠕动，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惨白色的骨杖，缓缓走了出来。他全身笼罩在宽大的、绣着诡异绿色符文的黑袍中，只露出一张干瘪得如同骷髅的脸，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点幽绿色的鬼火。正是驱尸魔！他手中的骨杖顶端，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惨绿光芒的骷髅头，正对着冰池和那些被锁住的人，贪婪地吸收着某种无形的能量。

“可惜，打扰了本座炼‘阴魄玄尸’的雅兴。”驱尸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怨毒和贪婪，“不过…用鬼谷传人和韩国公子的精血魂魄做引子，炼出的尸傀，想必更为强大！桀桀桀…”

刺耳的怪笑声中，驱尸魔手中的惨白骨杖猛地一顿地面！

嗡——！

整个冰窟剧烈震动！冰池中幽蓝的粘稠液体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那些被锁在冰柱上、气息奄奄的“养料”们，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他们干瘪的皮肤下，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一股股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的阴寒死气，被强行从他们七窍中抽出，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涌入驱尸魔骨杖顶端的惨绿骷髅头中！

“吼——！！！”

与此同时，冰窟深处那被锁的火焰长发女子，突然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嘶吼！束缚她的寒铁锁链上，那些发光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蓝光！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寒气爆发，瞬间将她全身再次冰封！厚厚的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她的身体，要将她彻底冻结成一座冰雕！

“焰灵姬！”韩非瞳孔骤缩！融合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百越巫女，控火奇才！血衣侯的绝对克星！她绝不能死！

“阻止他！救她！”韩非对卫庄低吼，同时不顾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强行催动逆鳞剑！剑格处的逆鳞纹路再次亮起苍青色的微光！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将意识沉入那冰冷的剑意之中！

卫庄早已化作一道金色闪电，鲨齿剑撕裂风雪，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杀意，直扑正在疯狂抽取死气的驱尸魔！剑气纵横，将沿途的冰棱绞得粉碎！

驱尸魔怪笑一声，骨杖挥舞，几具刚刚吸收了死气、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皮肤青黑、眼冒绿光的“阴魄玄尸”嘶吼着扑向卫庄！它们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爪牙上缠绕着阴寒尸毒！

而韩非的目标，是焰灵姬！

他冲向那根巨大的冰柱！寒气如同亿万根冰针，疯狂地刺入他的身体，左肩的伤疤瞬间麻木失去知觉！他挥动逆鳞剑，狠狠斩向束缚焰灵姬的寒铁锁链！

铛！铛！铛！

火星四溅！但那刻满符文的寒铁锁链异常坚固，逆鳞剑锋只能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白痕！反而每一次斩击的反震之力，都震得韩非手臂发麻，气血翻腾！

“呃啊——！”焰灵姬在冰封中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上的坚冰越来越厚，眼中的金色火焰也在寒气的压制下迅速黯淡！

“没用的！小子！”驱尸魔一边操控着尸傀缠住卫庄（卫庄的鲨齿剑光如同风暴，将扑来的尸傀不断斩碎，但那些碎块在绿光照射下又蠕动着试图重组），一边发出嘲讽的尖笑，“这‘玄阴锁’乃侯爷以千年玄冰精魄所铸，符咒加持，非人力可…什么？！”

驱尸魔的怪笑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只见韩非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不再斩击锁链，而是猛地将左手手掌，狠狠拍在了逆鳞剑冰冷的剑脊之上！

嗤——！

皮肉接触剑身的瞬间，一股钻心的灼痛传来！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古朴的剑身！

“以我之血！引汝之灵！”韩非嘶声怒吼，将全部的精神意志，疯狂地灌注进逆鳞剑中！他在赌！赌这柄贪婪的剑，对纯净灵魂本源的渴望，会压过对寒气的本能抗拒！更在赌，自己这来自异世的灵魂，能否成为沟通的桥梁！

嗡——！！！！

逆鳞剑身剧震！那些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星河倾泻般的苍青色光芒！一股冰冷、狂暴、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共鸣的意志洪流，顺着染血的剑柄，狠狠冲入韩非的脑海！

【检测到宿主主动献祭！能量引导中…】

【灵魂共鸣度提升至：37%！】

【目标锁定：玄阴锁链（蕴含阴寒本源）！执行：吞噬！】

剑格处的逆鳞纹路，如同活了过来！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吸力猛地爆发！目标不再是灵魂，而是锁链上那些流淌着幽蓝光芒的符文能量！

滋滋滋——！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上！束缚焰灵姬的寒铁锁链上，那些发光的符文骤然变得明灭不定！幽蓝的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巨口撕扯着，疯狂地脱离锁链，涌入逆鳞剑身的裂纹之中！坚固无比的玄阴锁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失去光泽！

“不——！我的玄阴锁！”驱尸魔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这锁链是血衣侯赐予他炼尸的核心法器！

咔嚓！咔嚓！

失去符文能量支撑的锁链，在焰灵姬本能的挣扎下，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寸寸断裂！

吼——！！！

积压已久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炽热力量，从焰灵姬体内轰然爆发！覆盖在她身上的厚重坚冰，在瞬间被蒸发成滚滚白气！她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一头火焰般的长发无风自动，猎猎飞舞！

“老怪物！你冻得我很不舒服！”焰灵姬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的沙哑和狂怒！她双手猛地张开，掌心向上！

轰！轰！

两团凝练到极致的、赤金色的火焰，如同两轮小太阳，在她掌心凭空燃起！火焰跳跃着，散发出恐怖的高温，瞬间将周围的寒气驱散，冰窟内的温度急剧攀升！冰棱融化，水滴如同下雨般落下！

“给我…破！”焰灵姬双手合十，两团赤金火焰瞬间融合，化作一道咆哮的烈焰狂龙，带着焚灭八荒的恐怖威势，狠狠地轰向正在操控尸傀、惊骇欲绝的驱尸魔！

“不——！”驱尸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便被那赤金色的火焰狂龙彻底吞噬！他身上的黑袍瞬间化为飞灰，干瘪的身体在火焰中扭曲、碳化，连同那根惨白的骨杖和顶端的骷髅头，一起在烈焰中炸成了漫天飞溅的火星！

缠斗中的尸傀失去了驱尸魔的控制，动作瞬间僵直，被卫庄的鲨齿剑轻易绞成碎片，再也无法重组。

然而，就在驱尸魔被焚灭的瞬间！

“放肆！”

一个冰冷到极点、仿佛万载玄冰摩擦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整个冰窟中炸响！声音未落，一股比之前强横十倍、百倍的恐怖寒气，如同决堤的冰河，从冰窟入口处狂涌而入！

风雪倒卷！入口处厚厚的冰层瞬间增厚数倍，形成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尖锐冰刺构成的狰狞门户！一道身影，如同冰雪中走出的魔神，缓缓踏入！

他身披华贵无比的银白色大氅，边缘镶嵌着雪狐皮毛。内里是玄色劲装，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薄唇紧抿，毫无血色。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是如同极地寒冰般的剔透浅蓝，另一只却是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暗红！他手中并未持兵刃，只是随意地负手而立，但整个冰窟的寒气仿佛都以其为中心在旋转、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