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道玄之虑(2/2)
田不易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叹了口气:“掌门师兄今日,其实是在保你。”
韩非转头看向师父。
田不易低声道:“你以为,掌门师兄看不出苍松那些人的心思?看不出上官策借题发挥?他若真想严惩小凡,或治你的罪,根本不会容你在殿上说那么多。他罚你思过,表面是惩处,实则是将你暂时放在这远离是非之地,避开风口浪尖。”
“弟子知晓。”韩非点头,“掌门真人的用意,我明白几分。他既欣赏弟子之道,亦忌惮弟子之道可能带来的……变化。”
“你知道就好!”田不易瞪了他一眼,“你那套‘法理’,听起来是挺有道理,但太过理想,也太过……危险。门规是根基,是维系一个门派千万人秩序的准绳。你今日说‘法高于规’,让那些老家伙怎么想?让掌门师兄怎么想?他是一派之主,要考虑的是整个青云门的稳定!”
韩非沉默片刻,缓缓道:“师父,弟子并非要否定门规。只是认为,门规也好,国法也罢,都应是‘法理’精神在特定范围、特定时期的具体体现,当随世易时移而不断修正完善,以更接近真正的‘公道’与‘秩序’。若固守陈规,明知其不合时宜甚至有失公允却不敢变通,那规矩便成了枷锁,门派也难有生机。”
田不易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竟无言以对。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总之,这三个月,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看好小凡,也好好想想你自己以后的路!”
他又看了一眼张小凡所在的石洞,眼中闪过痛惜,压低声音道:“小凡这孩子……心结太重。那根棍子,终究是个祸害。你看能不能……想想法子。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御剑离去。
崖边,只剩下韩非一人,以及洞中那个沉浸在无边痛苦中的少年。
夜渐深,星辉清冷。
祖师祠堂方向,隐约传来悠扬而苍凉的钟声。
韩非走进属于自己的石洞,盘膝坐在蒲团上,并未立刻入定。他回想起今日殿上道玄真人的眼神——那眼神中有欣赏,有赞叹,有期许,但更深处的,是一抹隐藏极深的忧虑甚至忌惮。
道玄真人忧虑的,或许不仅仅是“法高于规”的理念对门规权威的冲击。他更担心的,可能是韩非这个人,以及他所代表的、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青云门,甚至不同于整个正道修真界固有思维模式的新秩序的可能性。
这种新秩序,以“法理”为核心,追求的是超越门派、超越正魔的普遍公正与规则。这对于需要依靠“正统”身份、“正道”大义来凝聚人心、维系地位的传统巨头而言,无疑是一种潜在的、根本性的挑战。
“三个月……”韩非喃喃自语。这既是惩罚,也是缓冲,或许更是道玄真人给他,也是给整个青云门的一个思考与抉择的时间。
他看向隔壁石洞的方向,能感受到那里弥漫出的绝望与死寂。
“张师弟的心魔,是仇恨,是冤屈,是自我认同的崩塌。”韩非心中明了,“而要化解,非一日之功。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将一些更根本的‘法理’种子,植入他的心中。”
与此同时,在通天峰玉清殿后的静室中。
道玄真人独坐灯下,面前摊开着一卷古朴的竹简,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
白日里韩非在大殿上昂然而立、侃侃而谈的身影,那“法重行而非心,律己而非诛心”的话语,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
“此子之才,千年未见;此子之志,浩荡恢宏。”道玄真人低声自语,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若引导得当,或可成为引领我青云,乃至引领正道走向全新盛世的扛鼎之人。”
但随即,他的眉头深深蹙起。
“然,其心太大,其道太峻。‘法理’高于一切……连门规祖制亦要置于其‘法理’之下审阅。此等理念,若任其传播,青云门还是青云门吗?正道魁首,还能以‘正统’自居吗?”
他想起韩非对流波山正魔厮杀的冷漠批判,对鬼王招揽的断然拒绝却又对碧瑶揭露真相的感谢……此子心中,似乎真的有一套超越正魔门户的、属于自己的衡量标尺。
“万师兄当年,亦是惊才绝艳,胸怀大志,最终却……”道玄真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追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警惕。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后山祖师祠堂的方向,目光幽深。
“韩非啊韩非,但愿这三个月静思,能让你明白,有些界限,不可逾越;有些传统,需得尊重。否则……”他轻轻叹了口气,未尽之言消散在夜风中。
后山,静心岩。
韩非似有所感,抬头望向静室方向,目光平静。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这祖师祠堂后山,看似是禁地,是牢笼,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播种“法理”的试验田?
夜雾渐起,笼罩山崖。在祠堂最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一道苍老而锐利的目光,悄然投向了这两个新来的“思过者”。
(万剑一:这两个小子,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