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司命劫（1/2）

血衣堡外的风雪似乎永无休止。卫庄一手提着几乎虚脱的韩非，一手紧握嗡鸣未止的鲨齿，焰灵姬紧随其后，赤金色的火焰在她周身明灭不定，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却也难掩她眉宇间的疲惫与警惕。三人如同浴血的孤狼，在茫茫雪幕中疾行，身后崩塌的冰窟入口处，那股冻彻灵魂的恐怖寒气如同跗骨之蛆，虽被紫女隔空投来的“紫雾千蛛网”短暂束缚，却依旧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在风雪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他追不上了。”卫庄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金色的瞳孔扫过后方翻涌的雪雾。血衣侯白亦非胸前那道由鲨齿留下的、冻结着黑红冰晶的伤口，是今夜唯一的战果，却也彻底激怒了这头盘踞韩国的冰霜巨兽。

韩非勉强抬起头，左肩的旧伤在强行催动逆鳞剑吞噬玄阴锁链和硬撼血衣侯冰狱后，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更糟糕的是体内经脉的空虚感——逆鳞剑那毁灭性的一剑，几乎抽干了他残存的生命力。他费力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血腥味。

“代价…不小…”韩非的声音嘶哑微弱，看着手中那柄再次沉寂、裂纹黯淡的逆鳞剑。剑格处的逆鳞纹路依旧残留着一丝微温，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方才引动的毁灭之力，以及那冰冷的、对灵魂本源的贪婪。

焰灵姬走到他身边，火焰般的长发在风雪中飞扬，金色的瞳孔带着一丝复杂的探究，看着韩非苍白如纸的脸：“那柄剑…在吃你？”她的直觉敏锐得惊人。

韩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疲惫的苦笑，没有回答。目光却越过风雪，望向新郑城的方向。那里，不仅有紫兰轩的暖炉和药香，更有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姬无夜的夜幕，秦国的罗网，还有…那个刚刚在血衣堡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血衣侯。

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深的暗流汹涌。血衣堡之战的余波，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必将掀起滔天巨浪。而韩非深知，自己这个“死而复生”、又展现出诡异力量的韩国公子，已然成了这漩涡的中心。

半月之后，洛水之滨。

肃杀的气氛取代了往日的烟波浩渺。宽阔的祭坛以巨大的青石垒砌，九尊象征着周天子权威的青铜巨鼎按九宫方位矗立，鼎内燃烧着上好的松脂，青烟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铁血与权谋交织的沉重。高台之下，五国精锐甲士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分割出森严的界限：赵国玄甲重骑的厚重、魏国武卒方阵的齐整、楚国赤羽弓手的锐利、燕国雪狼皮弁的彪悍，以及东道主韩国银甲卫的冷冽。高台之上，五国王侯使者端坐华盖之下，玉旒珠冕，气度威严，目光交汇间却暗藏机锋。韩非，代“病重”的韩王主祭，玄底金纹的诸侯礼服下，左肩的伤处被层层包裹，依旧隐隐作痛。他按剑而立，逆鳞剑冰冷的触感透过剑鞘传来，目光沉静地扫过祭坛中央那尊最大的主鼎，鼎身饕餮纹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幽光。

吉时将至。

“吉时至——！祭河伯，祷丰年——！”司礼官苍老的声音竭力穿透寒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沉重的号角呜咽，肃穆的鼓点敲响，仿佛大地沉闷的心跳。

韩非上前一步，准备接过司礼官奉上的玉柄金刀。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冷玉柄的刹那——

咔嚓！

一声细微却尖锐、如同冰面碎裂的轻响，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祭坛中央，那尊高达丈余、重逾万钧的主鼎，鼎腹之上，一道漆黑的裂痕如同狰狞的蜈蚣，骤然蔓延！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嗡——！

一股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与腐朽气息的漆黑液体，猛地从裂痕中喷涌而出！如同溃烂的脓血，瞬间淹没了鼎内的三牲祭品，顺着饕餮纹路汩汩流下，玷污了洁净的青石祭坛！刺鼻的恶臭弥漫开来，观礼台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干呕声。

“护驾！”韩国银甲卫统领厉吼，玄铁塔盾瞬间合拢，将韩非的车驾护在核心。

然而，这只是序曲！

呼——！

一股妖异的、凭空而生的旋风，骤然以祭坛为中心疯狂卷起！

祭坛四周，那千百株早已落尽红叶、只剩下嶙峋枝桠的古枫树，仿佛被无形的魔手瞬间唤醒！枝头残存的枯叶，在风中剧烈震颤，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猩红欲滴，如同浸饱了鲜血！

咻咻咻咻咻——！！！

亿万片殷红如血的枫叶脱离了枝干，被妖风裹挟，化作一场吞噬天地的血色风暴！每一片枫叶的边缘都在风中锐化如刀锋，旋转切割，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啸，如同亿万嗜血的飞蝗，遮天蔽日，朝着韩非所在的王驾车驾疯狂绞杀而至！

“顶住！”银甲卫统领目眦欲裂。玄铁塔盾组成的壁垒发出密集如暴雨般的撞击声！火星四溅！盾牌上瞬间布满纵横交错的白色划痕！更可怕的是，枫叶如同拥有生命，灵巧地从盾墙缝隙钻入！

“呃啊——！”

“我的手！”

惨叫声此起彼伏！枫叶掠过，坚固的臂甲被切开，鲜血飚射；面甲缝隙被钻入，带出破碎的眼球和凄厉的哀嚎！飞溅的鲜血并未落地，反而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悬浮在空中，扭曲、延伸，迅速交织成一个巨大、繁复、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猩红咒文！咒文的核心，赫然是一个倒悬的滴血枫叶图腾！随着咒文成型，枫叶风暴的威力陡增，玄铁塔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扭曲变形！

“哼！”一声冰冷的怒哼如惊雷炸响！

祭坛边缘的阴影中，一道白影如同撕裂风暴的闪电骤然暴起！卫庄！白发狂舞，金瞳燃烧着冰冷的怒焰，鲨齿巨剑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剑身嗡鸣如龙！他逆着血色风暴，直扑向那悬浮半空的猩红咒文核心！

“横贯八方——斩！”

凝练的金色剑气化作开天匹练，狠狠斩下！

就在剑气即将劈中咒文的刹那——

嗡！

血色枫叶咒文骤然一亮！亿万枫叶瞬间汇聚，在咒文前方构筑起一面厚达数尺、流转着浓郁翠绿光芒的枫叶之墙！

轰——！！！

金色剑气狠狠斩中叶墙！

预想中的摧枯拉朽并未发生！那看似脆弱的叶墙爆发出磅礴坚韧的木系灵力！剑气如同陷入万载古树的年轮，被死死“吸”住！一股沛然莫御、如同虬根反震的柔韧巨力狠狠回撞而来！

“嗯？！”卫庄脸色微变，闷哼一声，手臂剧震，身形竟被硬生生逼退半步！

就是这半步的空隙！猩红咒文血光大盛！更加狂暴的枫叶龙卷放弃绞杀盾墙，调转方向，带着刺耳的死亡尖啸，朝着身形微滞的卫庄背后噬去！杀机凛然！

千钧一发！

一直凝立在车驾旁，冷眼注视着血色轨迹的韩非，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那枫叶切割卫兵的顺序：断臂（刖刑象征）→伤目（剜目象征）→取心口血（剜心献祭）！鲜血交织咒文的笔画结构…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闪电般重合——现代图书馆《周礼·秋官》泛黄书页上记载的“象刑”仪式图！上古以特定刑杀轨迹引动天地煞气的邪法！

这不是法术！是仪式！是假借上古刑典仪轨，行邪恶“合法”杀戮的诅咒！

“原来如此！”韩非眼中爆发出洞穿虚妄的锐利光芒，他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惊雷，穿透风暴与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