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腐朽与新生(2/2)

“好!好啊!”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豪气冲天,“你回去告诉王爷,他这份顾全大局的忠心我贾政记下了!圣上与娘娘也定会记下!至于那舟,我贾家要了!让他只管开个价来!一万两还是两万两?便是五万两,我贾家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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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贾政为了不切实际的“风雅”,疯狂为那艘名为“忠顺王”的贼船输送最后血脉之时,通州那座朴素而又坚固的“通州学堂”之内,正上演着一场更为真实也更为动人的“风雅”。

那座用边角料搭建的不大学堂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有满脸皱纹的年老工匠,有身材壮硕的青年民夫,甚至还有十数个扎着羊角辫、脸上带泥的五六岁孩童。

他们所有人都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握着一支笨拙的炭笔,面前铺着最粗糙的泛黄草纸。

秦业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站在简陋的讲台之上。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旧日官场的落魄,只有一种在见证无数混沌灵魂被智慧之光照亮后所生出的巨大满足与自豪。

“今日,”他的声音洪亮清晰,回荡在这间充满希望的屋子里,“我们学写自己的名字。”

他转过身,在那块涂了黑漆的木板上用白粉笔一笔一划,无比认真地写下三个字。

——王二牛。

“王!”他指着第一个字,声音充满了力量,“是那三横一竖、顶天立地的王!是我大周至高无上的王法!也是我等日后安身立命的王者之道!”

“二!”他又指着第二个字,“是那天地并列、阴阳相合的二!是我等脚踏实地、手扶犁耙的那份最朴素的根本!”

“牛!”他指着最后一个字,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那为天下耕耘不辍、为苍生负重前行的牛!是我等所有靠着自己汗水吃饭的劳动者最光荣的图腾!”

他讲得不疾不徐。台下数百双或浑浊或清亮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黑板上那三个对他们而言充满神圣光辉的字。

那个名叫王二牛、年近五十的老石匠,那双握了一辈子锤子凿子的粗大手掌,在这一刻竟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那个属于他,却又从未被他真正拥有过的名字,眼眶一点点地红了。一滴滚烫的浑浊泪水从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悄然滑落,滴在草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他颤抖着用那支比千斤石锤还费力的小小炭笔,在那张草纸上一笔一划,无比艰难却又无比郑重地模仿着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就在这新生的希望与腐朽的狂欢正在这片古老土地上同时上演着无声交响之时——

一道裹挟着北疆风雪与冲天血光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一支燃烧着火焰的死亡之箭,瞬间射穿了京城所有虚假的繁华!

那名信使甚至来不及去兵部或宫中投递。他那匹口吐白沫、即将力竭倒毙的战马刚冲入京城,便被一队早已等候多时的精锐骑士强行截下。

“太子殿下有令!”为首的骑士声音冰冷,不容置喙,“北疆军情,十万火急!需第一时间送往通州,呈殿下与林大人亲览!”

那名早已跑得神智不清的信使来不及反应,他怀中那卷还带着血腥与寒气的军报便被取走,放入一个更为坚固的密封铁盒之中。随即,接过军报的骑士没有半分停留,一夹马腹便向通州方向化作一道离弦之箭!

他身后那名完成了使命的信使与他那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的战马,轰然倒在了京城繁华冰冷的长街之上。再无人多看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