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铁证与反扑(2/2)
沈墨轩接过那份盖着两江总督大印的移文,迅速扫了一眼。公文措辞严厉,以官场正式文书的口吻,质问他为何无凭无据擅自拘拿漕运衙门四品官员周世荣,要求他立即放人,并将此案连同人犯一并移交总督衙门审理,末尾还隐含威胁地提及了“不得破坏漕运大局”、“以免引起地方动荡”云云。
“呵,反应倒是不慢。”沈墨轩冷笑一声,将公文随手丢在书桌上,像是丢开一件垃圾,“可惜,已经晚了。”
他略一沉吟,眼中闪过决断,对侍立一旁的陈山道:“陈山,你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身手好的弟兄,立刻出发!按照周世荣供出的地点,先去城西查封‘锦绣阁’,然后直扑城外那个‘田庄’!记住,动作要快,要打出钦差旗号,若遇抵抗,无论对方是谁,格杀勿论!重点是找到账册、赃银,特别是与京城来往的密信!”
“是!属下明白!”陈山眼中燃起兴奋的火焰,抱拳领命,转身便快步离去,点兵的呼喝声很快在院中响起。
沈墨轩则走到书案后,铺开特制的奏事纸张,取过狼毫,蘸饱了墨。他要用最凝练严谨的文字,将赵四的供词、周世荣这份详尽的招供,以及即将(他希望)查获的物证,编织成一张无可辩驳的铁网,形成一份足以定鼎乾坤的奏章。他必须抢在李德山反应过来,动用京城关系网络混淆视听、反扑倒算之前,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直接将这枚重磅炸弹送到皇帝的御案之上!他要先把这生米,煮成一锅让对方无法下咽的熟饭!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沈墨轩全神贯注,笔走龙蛇。他深知,这封即将飞往京城的奏章,就是他射向李德山及其背后势力的第一支,也是决定性的利箭!
然而,沈墨轩还是低估了李德山在绝境之下狗急跳墙的决心和速度。
就在陈山带着精锐人马扑向城西“锦绣阁”的同时,两江总督衙门的内书房里,气氛已经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废物!没用的软骨头!”李德山气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额头青筋暴起,猛地将心腹刚换上一套上等景德镇瓷茶具再次扫落在地,碎片和茶水四溅,“周世荣这个王八蛋!他肯定什么都说了!他不敢不说!”
他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受伤野兽,在满地狼藉的书房里来回疾走,官袍的下摆沾染了茶渍也浑然不觉,眼中布满了血丝,闪烁着疯狂和狠厉的光芒。周世荣知道得太多了!不仅仅是他李德山贪墨漕粮、结交江湖帮派的事情,就连每年送往京城那几位大佬处的“孝敬”,周世荣也隐约知道一些方向和名目!一旦这些通过沈墨轩的奏章直达天听,一切都完了!不仅仅是丢官罢职,恐怕抄家问斩都是轻的!
“不能再等了!绝对不能!”李德山猛地停下脚步,因为激动,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对着像影子一样肃立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难看的刘护卫低吼道,“你!你现在立刻想办法,亲自去联系龙奎!告诉他,沈墨轩已经拿到了周世荣的口供,扳倒了我,下一个就是他漕帮!问他,是想等着被沈墨轩一个个收拾干净,满门抄斩,还是跟我联手,搏他娘的最后一把!”
刘护卫心头剧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部堂…部堂您的意思是?”
李德山脸上肌肉扭曲,掠过一丝彻底的狰狞,他几乎是把嘴凑到刘护卫耳边,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腥气的话语:“沈墨轩必须死!必须死在这淮安城!在他把那要命的奏章送出去之前!”他顿了顿,看着刘护卫瞬间瞪大的眼睛,声音更加低沉狠毒,“让龙奎把他漕帮里那些最精锐、最不怕死、手上沾过血的人都派出来!你这边,把我们秘密养在‘田庄’的那批死士也全部调动起来!给我盯紧行辕,找准机会,不惜一切代价,强攻进去!杀了沈墨轩,拿回所有供词和账本!把所有可能落到他手里的证据,全部毁掉!”
刘护卫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头皮都在发麻。强攻钦差行辕?斩杀朝廷派下来的巡漕御史?这…这简直就是形同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部堂…这…这太冒险了!钦差行辕守卫森严,而且一旦事情败露…”
“冒险?!”李德山厉声打断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护卫脸上,“现在不冒险,就是坐着等死!等着圣旨下来,把我们全都锁拿进京吗?!只要做得干净利落,把所有知情人都处理掉,到时候往漕帮那些无法无天的亡命徒身上一推,来个死无对证,谁能知道是我们干的?谁敢说是我们干的?!快去!”
“……是!卑职…卑职遵命!”刘护卫被李德山眼中的疯狂震慑住了,知道再无转圜余地,只能咬牙领命,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总督府的重重帘幕之后。
李德山独自站在窗前,窗外明明是明媚刺眼的阳光,他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绝路,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沈墨轩…沈墨轩…这都是你逼我的…是你不想给我活路…”他喃喃自语,扭曲的脸上混合着恐惧、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淮安城上空,原本晴朗的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了几片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预示着一场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无形的杀气,开始在这座繁华漕运枢纽的街巷间弥漫、凝聚。
钦差行辕内,沈墨轩刚刚写完奏章的最后一个字,他轻轻吹干纸面上未干的墨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将其装入厚实的牛皮信袋,用特制的火漆仔细封好,并盖上了自己的钦差关防。
“你亲自带一队人,挑选脚力最快的马,六百里加急,昼夜不停,直送京城!务必亲手交到通政司,言明是江南漕案急奏,需面呈陛下!”他将封好的奏章交给一名跟随自己多年、绝对可靠的心腹护卫首领,郑重无比地嘱咐道。
“大人放心!属下誓死完成任务!人在奏章在!”护卫首领单膝跪地,双手过头,恭敬而坚定地接过那封关系着无数人性命甚至朝局走向的奏章,贴身藏入怀中最隐蔽的位置,再次行礼后,转身大步流星而去,甲胄摩擦发出铿锵之声。
看着护卫首领离去的背影,沈墨轩轻轻舒了一口气,但眉宇间的凝重却并未散去,反而那股莫名的危机感越来越清晰。他走到庭院之中,夏日午后的阳光灼热,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他对着空气,沉声吩咐道:“传我命令,行辕即日起进入最高戒备!所有护卫分作三班,轮流值守,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擅闯者,格杀勿论!”
“是!”阴影中,传来低沉而整齐的应诺声。
沈墨轩抬起头,目光仿佛要穿透行辕的高墙,望向总督衙门的方向,望向这座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淮安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那不同寻常的、越来越浓的紧张和肃杀气氛。
最关键的时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李德山,你会如何反扑呢?
他负手而立,身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而在行辕之外,几条街巷之外的阴影里,几双充满戾气的眼睛,已经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悄然锁定了这座钦差驻跸之所。与此同时,一骑快马也从总督府侧门悄然奔出,直奔漕帮总舵而去,马蹄声急促,敲碎了午后街道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