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县城险途(2/2)

穿过城门,进入县城街道。街道不宽,两边是各种店铺,已经陆续开门。早点摊前围满了人,包子、油条的香味飘过来,林威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但他不敢停。按照李瘸子的交代,他们要去东门老街的“陈记杂货铺”。

县城不大,东门老街在城东,走了一炷香时间就到了。老街更窄,青石板路面坑坑洼洼,两边的房子都很有年头,墙皮斑驳脱落。

“陈记杂货铺”就在老街中段,门面不大,招牌上的字都褪色了。铺子还没开门,门板上着板。

李大牛把驴车停在后门,上前敲门。敲三下,停一停,再敲两下......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过了会儿,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找谁?”

“陈掌柜在吗?李瘸子让我来的。”

门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站在门里,上下打量他们:“进来。”

两人把驴车赶进后院,关上门。院子很小,堆满了各种杂物,但收拾得还算整齐。

陈掌柜领着他们进屋,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旧货物的气味。他点上油灯,这才仔细看林威:“你就是林威?”

“是。”

陈掌柜叹了口气:“李瘸子捎信来了,说雷猛他们...都折了?”

林威点头,喉咙发紧。

“造孽啊...”陈掌柜摇摇头,“都是好汉子...坐下说。”

三人围着一张破旧的木桌坐下。陈掌柜倒了三碗水,又从柜子里拿出几个馒头:“先吃点东西。”

林威确实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馒头。李大牛也吃了两个,看来这一路也饿坏了。

“你的伤得处理一下,”陈掌柜看着林威肩膀渗血的绷带,“我这儿有药,等会儿重新包扎。但你不能在这儿久留,赵千山的人在县城里到处搜,我这铺子虽然不起眼,也未必安全。”

“陈掌柜,李叔说您能帮我弄到路引和假身份。”

“路引没问题,身份也好办。但问题是,你怎么去京城?”陈掌柜说,“官道上肯定有漕帮的眼线,骑马太显眼,步行太慢,而且你身上有伤,走不了远路。”

林威沉默。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倒是有个主意,”李大牛突然说,“我有个堂兄,在码头做船工。明天有批货要运去京城,走水路。混在船工里,应该能行。”

“水路?”陈掌柜皱眉,“漕帮就是吃水路饭的,他们的船遍布各条河道。”

“所以才安全,”李大牛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漕帮查的是过往客商,不会仔细查自己的货船。而且我堂兄那艘船运的是官盐,漕帮的人不敢乱查。”

陈掌柜思索片刻,点头:“有道理。但得安排妥当,不能出纰漏。”

“我这就去找我堂兄,”李大牛站起身,“天黑前回来。”

李大牛走后,陈掌柜带林威到里屋,重新处理伤口。药撒上去时,林威疼得龇牙咧嘴,但忍着没叫出声。

“小子,够能忍的,”陈掌柜一边包扎一边说,“雷猛他们没看错人。”

“陈掌柜,您认识雷大哥?”

“何止认识,”陈掌柜苦笑,“当年我们一起在军中效力。后来他进了玄武卫,我老了,退下来开了这间铺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得干回老本行。”

包扎完毕,陈掌柜拿出一套干净衣服:“换上,你这身太扎眼了。”

林威换好衣服,虽然粗布衣裳,但干净整洁,像个小伙计。陈掌柜又递给他一面铜镜:“看看。”

镜子里的人林威都快认不出来了——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但眼神里有种以前没有的东西,像是淬过火的铁,又冷又硬。

“记住,从现在起,你叫李林,是我远房侄儿,来县城找我谋生。”陈掌柜交代,“少说话,多看,多听。等李大牛回来,看他怎么安排。”

下午,林威在铺子里帮忙。陈记杂货铺卖的都是日常用品,针头线脑、锅碗瓢盆,来买东西的大多是街坊邻居。林威学着招呼客人,收钱找零,慢慢进入了角色。

但他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每有生人进店,他都会暗暗警惕;每听到马蹄声,都会下意识往门外看。

黄昏时分,李大牛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的。

“这是我堂兄,李大海,”李大牛介绍,“在‘顺风号’货船上做二副。”

李大海话不多,上下打量林威:“就他?”

“就他。”

“太瘦了,不像干活的。”

“可以扮成生病的伙计,在船舱里待着,不用干活。”李大牛说,“海哥,这事...”

李大海摆摆手:“瘸子叔对我家有恩,这个忙我帮。但话说前头,船明天卯时开,今晚就得上船。上船后不能出来,吃喝拉撒都在舱里。到京城要五天,这五天你得憋得住。”

“我憋得住。”林威说。

“还有,”李大海盯着他,“船上除了我,还有十二个船工,一个管事。管事是漕帮的人,虽然不管我们这船的具体事务,但每天会巡视。你得躲好,不能让他看见。”

林威点头:“明白。”

“那就这么定了。今晚子时,我来接你。”李大海说完,转身走了。

陈掌柜递给李大牛一袋钱:“拿着,打点用。”

“不用,陈叔...”

“拿着!”陈掌柜硬塞给他,“你们冒这么大风险帮我,这点钱不算什么。”

李大牛收下钱,又对林威说:“晚上我来接你。白天你就待在铺子里,别出去。”

夜幕降临,县城华灯初上。陈记杂货铺打烊了,门板上得严严实实。陈掌柜做了简单的晚饭,三人围坐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林威,”陈掌柜突然说,“到了京城,找到陆指挥使后,你有什么打算?”

林威一愣。他一直在想怎么到京城,还真没想过去之后的事。

“我不知道,”他老实说,“先把账册交上去,然后...或许回漕帮?”

“回漕帮?”陈掌柜摇头,“赵千山不会放过你。就算账册的事捅出来,他在漕帮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未必会倒台。你回去,是自投罗网。”

“那我该去哪?”

“陆指挥使会安排,”陈掌柜说,“他是雷猛的上司,也是影子的直属领导。他若肯保你,你就能活命;若不肯...你就得自己想办法。”

林威沉默。他发现自己一直把到京城当成终点,但其实那只是另一个起点。交完账册之后的路,依旧迷雾重重。

子时将近,李大牛来了。陈掌柜递给林威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些干粮、伤药,还有几两碎银子。省着点用。”

“陈掌柜,大牛哥,多谢你们。”林威深深鞠了一躬。

“别说这些,快走吧。”

三人悄悄出了后门。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在远处响起。月光很淡,但足够看清路。

李大牛领着林威穿街走巷,来到县城西边的码头。码头上停泊着十几艘船,大大小小,在夜色中像沉睡的巨兽。

“顺风号”是艘中等大小的货船,船身漆成深褐色,桅杆高高竖起。李大海已经在船边等着了。

“这边,”他低声说,领着两人从跳板上船。

船上很安静,只有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李大海带着他们下到货舱,舱里堆满了麻袋,散发出盐的味道。

“你就躲在这堆货后面,”李大海指着一个角落,“这里有个空隙,我放了被褥。白天别出来,晚上可以出来透透气,但得等我信号。”

林威钻进那个空隙,果然有被褥,还有一个小桶当马桶,一个水罐。

“吃的我会每天送一次,”李大海说,“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特别是管事巡视的时候。”

“我记住了。”

李大海点点头,又对李大牛说:“你回去吧,天亮了就出城,回村里告诉你叔,人送走了。”

李大牛拍拍林威的肩膀:“保重。”

两人离开货舱。林威躺在被褥上,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是舱门关闭的声音。

货舱里一片漆黑,只有舱壁缝隙透进几缕微光。空气中有股霉味和盐味混合的气味,不太好闻,但林威不在乎。

他摸出怀里的账册,在黑暗中抚摸封皮。这本薄薄的册子,承载了太多人的性命和期望。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是船工们上船了。接着是各种声响......缆绳拖动声、货物搬运声、管事吆喝声。船身微微晃动,开始离岸。

林威闭上眼睛。

五天,只要熬过这五天,就能到京城。

到那时...

他不再往下想。现在的每一刻,都只能想着怎么活下去。

船在河水中缓缓前行,驶向未知的远方。而货舱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年轻人紧握着一本账册,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他的路还很长。

但至少,他还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