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浊世微光与稚子问外（1/2）

落难书生徐靖的意外到来，如同在秦寿一家与世隔绝的平静湖面上，投入了一颗来自外界浑浊江河的石子。他带来的，不仅仅是其个人的悲苦遭遇，更是一扇通往那个正在剧烈变化、动荡不安的庞大帝国的、微缩而真切的窗口。

徐靖在岛上养伤的这些时日，身体在秦寿不着痕迹的调理和阿莲悉心照顾下，逐渐恢复。他对秦寿夫妇的敬畏与感激与日俱增，尤其是对那位看似慵懒随意、却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主人，更是视若神明。他不敢过多探听主人的秘密，便将满腹的经纶与见闻，化作与阿莲的闲谈，以及对小秦汐天真问题的耐心解答。

而通过这些零碎的交谈，结合自身那覆盖万里的神识所捕捉到的、来自大陆方向的混乱“气息”，秦寿对眼下这汉室江山的境况，有了更清晰却也更令人叹息的认知。

此时，已是汉成帝绥和年间（约公元前8-7年）。未央宫内的那位天子，早已不复其祖、父（宣帝、元帝）时期的勤勉，沉湎于赵氏姐妹的温柔乡与方士的丹药之术中，朝政大权旁落于外戚王氏之手，尤以王莽其人，虽表面恭俭谦逊，实则野心勃勃，网络党羽，权势日炽。朝堂之上，阿谀成风，正直之士或遭排挤，或缄口不言。

地方上，更是吏治崩坏，豪强横行。如徐靖家这般的悲剧，在各州郡不断上演。土地兼并达到顶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大量的自耕农破产，沦为流民或依附于豪强的佃户、部曲，社会矛盾尖锐到了极点。加之连年天灾不时发生，官府救济不力，甚至趁机盘剥，导致饿殍遍野，民怨沸腾。小股的民变与骚乱，已在帝国的肌体上此起彼伏地出现，如同将沸未沸之水下的气泡。

徐靖谈及家乡琅琊郡及沿途所见，无不痛心疾首：“……苛政猛于虎，胥吏如豺狼。百姓卖儿鬻女犹不能完税，路有冻死骨而朱门酒肉臭……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他虽是一介文弱书生，却也有着读书人的忧患之心，只是在这滔滔浊世中，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萤火。

这些沉重的话题，秦寿大多只是静静聆听，不置一词。王朝兴衰，在他漫长的生命刻度上，已是司空见惯的循环。他无意，也无力去改变这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他能做的，也愿意做的，仅仅是守护好眼前这一方净土，和身边的妻女。

然而，这些来自外界的“故事”，却不可避免地在一个人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那便是年仅三岁，却灵性十足的小秦汐。

她或许听不懂“苛政”、“民变”这些复杂的词汇，但她能感受到徐靖叔叔在讲述这些时，语气中的悲伤、愤怒与无奈。她开始意识到，在她熟悉的碧海蓝天、花香鸟语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非常大、也非常非常不一样的世界。

“爹爹，”这一日，小秦汐坐在秦寿的膝上，把玩着一枚温润的夜光珍珠，仰起小脸问道，“徐叔叔说的‘外面’，真的有那么多坏人吗？为什么大家不能都像我们一样，住在漂亮的岛上，开开心心的呢？”

秦寿看着女儿纯净无邪的眼眸，心中微微叹息。他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避开了那些沉重的事实，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外面的世界很大，人也有很多。有好人有坏人，有开心的事，也有不开心的事。就像大海，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也会发脾气一样。”

“那……外面也有很多好看的花，好多好多不一样的鸟吗？”小秦汐的注意力又被转移，对外界充满了孩童式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