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影誓无声(1/2)

三十秒。

这个数字如同冰冷的符文,由毁灭本身镌刻在潘妮堡垒内每一个跳动的心脏上,烙印在每一缕流动的能量中,回荡在每一寸寂静到极致的空气里。主控厅内,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感。之前所有的喧嚣——欧阳明月修复金属的细密声响、慕容雪梳理能量流的无形波动、朱莉娜数据板超负荷运算的微弱嗡鸣——此刻都已彻底消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所有人都已化为“九极归元”阵型的一部分,如同九尊承载着不同法则与意志的远古神像,凝固在各自的战位上。他们的呼吸同步,心跳共鸣,体内奔腾的力量与体外那沉重如星系的信念在无声地交汇、酝酿,等待着那最终爆发的瞬间。主屏幕上,代表奇点稳定度的猩红数字,如同恶魔的狞笑,依旧在无情地跃动:百分之九十九点六。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根无形的绞索又收紧了一分,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灵魂层面的悸动。

周沐风屹立于阵眼核心,周身的气息已然内敛到极致,仿佛一座沉寂了万古的火山。苏清瑶那炽热如熔岩的鼓励,如同在他近乎冰封的心炉中投入了一颗永恒燃烧的恒星核心,驱散了最后一丝因自身惨状而产生的阴霾与动摇。他能清晰地内视到,意识海中那九股截然不同却又完美交融的力量——慕容雪的冰冷静谧、朱莉娜的数据洪流、欧阳明月的金属锋锐、唐玥的自由风暴、苏清月的绝对冰封、沈婉清的希望之光、楚嫣然的生命之网、苏清瑶的创世之火、夏晚星的空间玄奥——它们如同宇宙诞生前那混沌而磅礴的原始奇点,平静的外表下,蕴含着足以重塑现实的终极力量,只待他一声令下。

然而,就在这战意与信念攀升至,内心一片澄澈空明,仿佛要与整个世界法则融为一体的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牵引,让他那如同古井无波的目光,微微偏转,穿透了主控厅内那几乎凝滞的空气,精准地落在了阵型最边缘、那片光线最为黯淡、仿佛连存在感都被刻意抹去的区域。

温竹清,或者说,严影。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从阴影中生长出的墨色水莲,低垂着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扇形阴影,将所有的情绪完美地掩盖在那片深邃的幽暗之后。她周身的气息收敛得如此彻底,仿佛与堡垒本身的阴影结构融为了一体,若非刻意感知,几乎会忽略她的存在。但周沐风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极致的、如同亘古冰原般的静默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正在悄然奔涌,即将突破那层薄而坚韧的外壳。

就在慕容雪那如同最终审判倒计时般的“三十秒”宣告落下的瞬间,温竹清动了。

她没有看向任何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能量的波动都微乎其微。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几个极其自然却又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的模糊闪烁,便已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阵型那预设的、几乎不可察的微小幅动范围,如同幽灵般滑入了通往堡垒上层观景平台的幽暗通道入口,消失在众人的感知边缘。

周沐风的心脏,像是被那抹融入黑暗的身影轻轻牵扯了一下。一种明悟,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让他瞬间理解了她的意图。他没有丝毫犹豫,目光转向身旁如同冰雪女神般肃立的慕容雪,递去一个短暂却蕴含了千言万语的眼神。

慕容雪那紧闭的眼眸甚至未曾睁开,只是笼罩全场的精神力场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泛起一圈几乎不可察觉的涟漪,算是默许。下一刻,周沐风的身影如同被清风托起,没有带起丝毫能量扰动,悄无声息地掠过主控厅,紧随那道融入阴影的轨迹,消失在同一个通道入口。

……

堡垒上层的观景平台,此刻早已沦为一片法则崩坏的恐怖画卷。巨大的复合能量护盾之外,是如同被无形巨手肆意揉捏、撕扯的空间结构,呈现出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不断变幻的扭曲形态。远方,终焉圣所总部散发出的能量光晕,不再是稳定的光源,而是如同垂死宇宙最后痉挛的神经束,疯狂地扭动、闪烁,散发出诡异、病态而又充满毁灭气息的辉光,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光怪陆离,宛如最深沉的噩梦具现化。稀薄却狂暴无比的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巨鞭,偶尔抽打在坚实的护盾之上,炸开一圈圈无声无息、却又蕴含着恐怖湮灭力量的涟漪,仿佛死神的叹息。

温竹清就站在平台最外缘,背对着入口,娇躯在那不断扭曲变幻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外部狂暴的能量乱流撕碎、吞噬。然而,她站立的位置,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如同与脚下堡垒、与这片毁灭空间融为一体般的定力,却又让她仿佛化为了这片混沌中最稳固的礁石。夜风(或许是能量对流模拟出的触感)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湮灭的气息,吹拂着她墨色的短发,发丝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她颊边舞动,却丝毫吹不散她周身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源自阴影本质的静谧。

周沐风缓缓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同样望向那片代表着终极威胁与未知命运的扭曲光晕。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足以让星辰熄灭、让灵魂冻结的湮灭意志。体内,那汇聚了九种力量的磅礴伟力在平静的外表下奔腾不休,如同蓄势待发的星河;意识海中,世界树之芽与他的连接前所未有的清晰、稳固,那代表生命与创造的本源光辉,如同定海神针,镇守着最后的希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是一种无需言语的交流,一种在毁灭洪流前最后的、心灵的休憩与确认。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过了一瞬。温竹清终于有了极其轻微的动作。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的毁灭奇景,只是默默地、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郑重,从她那贴身作战服一个极其隐蔽的内衬里,取出了一个样式极其古朴、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皮质水囊。水囊不大,表面有着常年使用留下的温润痕迹,与周围高科技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将水囊平稳地递向周沐风身侧的方向,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这个动作早已在脑海中演练过千百遍,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深藏的关怀。

周沐风看着那只递到眼前的、与她清冷气质截然不同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旧水囊,微微一怔。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惊讶、怀念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他伸出手,接过水囊。入手微沉,皮质表面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体的微凉与一种独特的、如同夜露清霜般的气息。

他拔开那同样显得陈旧的木塞,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不知名植物根茎芬芳的气息悄然逸散出来,并非什么蕴含能量的灵泉仙酿,就是最普通不过、却在此刻这毁灭边缘显得无比珍贵、无比真实的清水。

他仰起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因高度紧张、力量奔流与之前创伤而显得干涩灼热的喉咙,仿佛一股纯净的生命之泉,瞬间滋润了他近乎燃烧的脏腑,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缓和清明。甚至那灵魂深处因时空反噬而传来的、无处不在的尖锐痛楚,似乎也因为这平凡却恰到好处的凉意,而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抚慰与缓和。

他盖上木塞,将水囊递还给她,指尖在不经意间与她的指尖轻轻触碰,感受到那同样微凉却稳定的温度。“谢谢。”他的声音在外部能量乱流低沉的呼啸与护盾被撞击的闷响中,显得有些低沉沙哑,却带着真挚的感激。

温竹清接过水囊,指尖蜷缩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其重新收好,依旧没有看他。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并肩望着远方那如同宇宙溃烂伤口般的毁灭奇景,仿佛时间在这方寸之地被无限拉长,与外界的死亡倒计时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还记得吗?”她的声音忽然响起,很轻,很淡,如同冬日清晨凝结在窗棂上的冰霜呼吸,几乎要完全融入那扭曲光晕带来的低频嗡鸣与能量风的嘶吼声中,“很小的时候……在那个,快要被遗忘的……研究所后面,那个长满了野草和锈蚀爬梯的废弃公园里。”

周沐风的心像是被一根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丝线猛地拉扯了一下。那段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属于“严影”这个名字的、模糊而遥远的童年时光,如同被小心翼翼珍藏的、褪色发黄的老照片,在这一刻,被轻柔而坚定地翻开了。

“那时候,我……体质很弱,像棵豆芽菜。也不爱说话,像个闷葫芦。”温竹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客观地陈述一段与己无关的考古发现,“总有几个……精力过剩,或者说,缺乏管束的孩子王,喜欢围着我,说些……不算好听的话,或者,抢走我唯一能安静看上一整天的……那本破旧的、彩页都快掉光了的植物图鉴。”

周沐风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模糊却清晰的场景:一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旧衣服的、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像只受惊的兔子,被几个明显高壮一截的顽童围在生锈的滑梯底座旁,低着头,紧紧抱着怀里那本比她脸还大的图鉴。而另一个自己,明明心里也害怕得打鼓,手心冒汗,却总是像个小炮仗一样,不管不顾地冲出来,张开并不比对方强壮多少的手臂,努力把小女孩护在身后,用带着明显颤音却拼命装出凶狠的童声喊着:“不许你们欺负阿影!我……我保护她!”

那时的“保护”,是多么的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往往是以他被推搡得踉跄后退,两人一起跌坐在泥地里,那本珍贵的图鉴被撕扯得更加破旧,带着一身尘土和些许擦伤,在那些孩子的哄笑声中,互相搀扶着,默默离开。但那个傻乎乎的男孩,下一次,在看到同样情景时,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傻乎乎地冲出来,重复着那无力的宣言和行动。

“你总是……那样傻乎乎地冲出来。”温竹清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带着稚气与怀念的词,语气里依旧听不出明显的波澜,但周沐风却仿佛能穿透那层平静的冰壳,感受到其下深藏的、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温暖的、如同地心熔岩般缓缓流动的情感。“明明自己也怕得……声音都在抖,却总是……说要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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