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数据背后的忧虑与指尖的温度（2/2）

她那总是如同最深海底般平静无波、只倒映着数据与公式的眼眸深处，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石子投入古井产生的涟漪。她愣愣地看着周沐风，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极致疲惫、无奈，却又清晰映照出对她这种“不合时宜”到极点的、另类关切的深刻理解与无限包容的神情，一种陌生的、类似于“困惑”、“窘迫”或者说“程序无响应”的情绪，极其短暂地掠过了她那通常只进行理性计算的心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她才像是终于重新加载了核心语言模块一般，有些缓慢地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但目光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偏开了一丝，不再与周沐风那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理性伪装的目光直接对视。她的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那份平直无波的、属于研究者的语调，但若是感知极其敏锐的人，或许能捕捉到那冰冷声线底下，一丝几乎微不可闻的、类似于信号干扰般的微弱波动：“……这只是一个基于现有所有可观测数据建立的、最坏情况下的概率学假设模型。作为研究者，我有义务和责任，考虑并评估所有潜在的、哪怕是概率极低的极端变量。尤其是……对于像你这样，融合了世界树本源、基因与灵魂序列都具备极高研究价值的、独一无二的……观测样本。”

她将“观测样本”这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强调的意味，仿佛是在为自己这突兀的行为寻找最坚固的科学依据与逻辑支点，试图重新构筑起那刚刚被一个简单至极的物理互动所扰乱的心防。然而，她那不自觉微微抿起的、失去血色的唇线，以及那游移不定、不再敢于直视周沐风的目光，却无声地、彻底地背叛了她试图维持的冷静表象，透露出这冰冷数据、严谨模型与“样本”说辞之下，那份属于她的、笨拙到令人心疼的、深藏于绝对理性之下的担忧与关怀。她不是不恐惧外部的毁灭，恰恰相反，她是太恐惧失去他这个特殊的“存在”，恐惧到只能用她最熟悉、最依赖的方式——数据、模型、概率分析——去穷尽一切可能的风险，并试图为他找到哪怕仅仅存在于理论上的、一丝一毫的防护可能，尽管这种方式在旁人看来，是如此的不近人情，甚至显得有些冷酷。

周沐风看着她这副罕见地流露出了些许属于“人”的、而非“研究机器”的无措与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那因承受终极压力而仿佛要被碾碎的灵魂，反而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慰藉与松弛。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明白朱莉娜那隐藏在冰冷数据下的炽热内核。这位永远用绝对理性和逻辑武装自己的病毒学家与进化研究者，是在用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方式，表达着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深切的恐惧与眷恋。她不是在诅咒他，而是在害怕，害怕失去他这个无法复制的“研究样本”，害怕那亿万分之一的、比形神俱灭更加令人无法接受的、存在本质的沦陷。

他收回那根还残留着她额头冰凉触感的手指，脸上的无奈与疲惫渐渐化为了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仿佛能驱散周遭一丝阴霾的微笑，语气也变得异常的柔和与坚定：“好了，博士，你所有的数据、所有的假设、所有的最坏可能性，我都收到了，记在这里了。”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给那种所谓的‘信息态污染’任何可乘之机。就算是为了……不让你失去我这个‘独一无二’、‘极具研究价值’的珍贵样本，我也一定会，完好无损地、从里到外都还是‘周沐风’地，打赢这一仗。”

他将“珍贵样本”几个字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却毫无恶意的调侃重复了一遍，目光却如同最温煦的阳光，穿透了周围弥漫的毁灭气息，温暖地笼罩着她。

朱莉娜闻言，迅速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随即又像是被烫到一般，更快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将所有的情绪掩盖在其阴影之下。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数据板上，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飞快地滑动了几下，似乎是在记录新的观测数据，又更像是在掩饰内心那从未有过的、混乱的波澜。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用一种近乎微米级别的幅度，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然而，就在这短暂交流带来的、近乎奢侈的温情氛围尚未完全散去的刹那——

“最高级别警告！奇点稳定度突破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事件视界边界开始具现化！终极湮灭程序最终倒计时……五……四……”慕容雪的声音如同从破碎的虚空深处传来，带着一种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绝对冰冷与最终决绝，轰然炸响在每一个人的意识最深处！

所有的温情、所有的调侃、所有的另类关怀、所有的理性分析，在这一刻，被那绝对的力量悬殊与代表着万物终结的倒计时，毫不留情地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朱莉娜猛地抬起头，看向周沐风，眼中所有的数据流、所有的概率计算、所有的理性框架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与欧阳明月、与唐玥、与所有人一样的、最原始的、人类本能的紧张、恐惧与与子同袍的决然。她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扯开自己研究服的内侧一个隐藏口袋，从里面取出一个造型极其精密、内部流淌着一种不断变幻色彩、仿佛有生命的数据流在疯狂闪烁跳跃的微型注射器，不由分说地、死死地塞进周沐风另一只空着的手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拿着！最新研制、未经充分活体测试的广谱基因与信息稳定剂！理论模型显示，它能一定程度上固化信息结构，抵抗大约百分之……十五点三的已知高维信息扰动！或许……能争取到零点零零一秒的反应时间！”

周沐风感觉到那微型注射器外壳上尚残留着她身体的余温，以及那内部液体传来的、一种奇异而活跃的搏动感。他没有任何犹豫，将其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用另一种语言书写的守护誓言。他对朱莉娜重重一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他猛地转过身，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彻底地投向了主屏幕上那已然开始缓缓旋转、散发出令整个宇宙都为之颤栗的、吞噬一切光芒与希望的终极黑暗！

“三……”

“二……”

“一……”

“事件视界……全面爆发！”

无尽的、绝对的黑暗，如同宇宙本身张开了巨口，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存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