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机鸣旧曲,耳鬓余温(2/2)
他回头,见傅星站在器材室门口,手里拿着收音机,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你放的?”
陈阳点点头,没说话,却见傅星快步走过来,把收音机往他手里塞:“你拿着听,我家里还有一台。”他的指尖碰到陈阳的掌心,带着砝码的凉意,却很快被体温焐热。“我不用,”陈阳把收音机推回去,“你不是喜欢听这个吗?”傅星愣了愣,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们放学一起听。”
放学路上,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收音机放在陈阳的书包侧兜,旋律从网兜里飘出来,是刚才那首老歌。傅星走在旁边,时不时用胳膊肘碰一碰他的胳膊,像在跟着旋律打拍子。路过供销社时,傅星忽然停住脚步:“等我会儿。”他跑进供销社,没一会儿拿着两卷磁带出来,递了一卷给陈阳:“刚才看见的,有你喜欢的那首《恋曲1990》。”磁带盒是红色的,印着歌手的头像,陈阳接过来,见傅星手里的那卷是蓝色的,封面画着片星空,和他书包里的诗集封面有点像。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歌?”陈阳问。
傅星的耳尖又红了,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上次你在早读课上哼过,我听见了。”
陈阳忽然想起上个月的早读课,他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哼歌,傅星坐在前桌,背对着他,当时以为他没听见,原来他都记着。两人继续往前走,磁带在手里攥着,塑料盒的边缘硌着手心,却像揣了块暖玉,连带着巷子里的风,都变得甜丝丝的。
到陈阳家院门口时,傅星忽然说:“我帮你把收音机调调吧,有的台还不清楚。”陈阳点点头,领着他进了院。傅星蹲在台阶上,摆弄着收音机的天线,陈阳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侧脸——夕阳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他的手指在调台旋钮上轻轻转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好了,”傅星忽然抬头,把收音机递过来,“能收到五个台了,晚上也能听。”
陈阳接过来,刚要说话,就见傅星的目光落在他的书包上——书包挂在早上钉的木钩上,灯芯绒的书包带垂下来,刚好碰到木板。“这个钩子好用吗?”傅星问,声音带着点期待。
“好用,”陈阳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书包带,“再也不用放地上了。”
傅星笑了,刚要说话,就听见院里的鸡叫了一声,是陈阳妈养的老母鸡,正往鸡窝里钻。“我该回去了,”傅星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明天早读,我带磁带机来,咱们一起听。”陈阳嗯了声,看着他往院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傅星忽然回头,从布兜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是块奶糖,橘子味的,和上次那个一样。“给你留的,”他说完,就骑着自行车走了,自行车铃响了两声,短促又轻,像刚才收音机里的旋律。
陈阳捡起奶糖,糖纸在夕阳下泛着光。他回到屋里,把磁带放进收音机,按下播放键,《恋曲1990》的旋律飘了出来。他坐在桌前,台灯的光落在磁带盒上,红色的封面映着暖黄的光,像傅星刚才的笑脸。他翻开傅星给的笔记本,见物理实验题旁边,又多了一行小字:“滑动变阻器要接一上一下。”字迹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收音机,天线歪着,旁边站着两个小人,一个在调台,一个在旁边听。
晚上吃饭时,陈阳妈忽然说:“下午傅星那孩子帮你钉了挂钩?我路过看见他蹲在院里,汗都流到下巴了。”陈阳嗯了声,夹了口青菜,忽然想起傅星刚才拍裤腿的样子,原来他蹲在台阶上那么久,是怕挂钩钉得不结实。吃完饭,他坐在桌前,把傅星给的磁带放进收音机,又翻出诗集,扉页的字迹在灯光下泛着浅痕,他忽然想起下午傅星调收音机时的侧脸,想起他递磁带时的手,想起他扔奶糖过来时的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软乎乎的。
他拿出钢笔,在诗集的空白页画了个小小的磁带,红色的封面,旁边写了行小字:“歌很甜。”钢笔尾端的浅灰色毛线蹭过纸页,是傅星上次缠的,和他绒线帽的颜色一模一样。画完,他把奶糖纸夹在旁边,刚合上诗集,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自行车铃声,还是那两声短促的轻响。
陈阳跑到窗边,见傅星的身影在夜色里晃了晃,往窗台放了个东西,然后骑着车走了。他跑出去,窗台放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块刚烤好的红薯,还热着,用棉布裹着,上面放着张纸条:“巷口摊主留的最后一个,热乎的。”红薯的香气混着棉布的皂角香飘出来,陈阳揣在怀里,暖意顺着掌心往心口爬,刚好接住收音机里飘来的歌声,像傅星的声音,在夜色里轻轻绕着。
他回到屋里,把红薯放在桌上,和收音机、诗集、磁带摆在一起。台灯的光漫过桌面,照亮了红薯上的焦痕,照亮了磁带盒上的字迹,照亮了诗集里的画。他剥开红薯皮,热气裹着甜味扑过来,咬了一口,甜得像含着糖,忽然想起下午傅星递磁带时的耳尖,想起他调收音机时的睫毛,想起他扔奶糖时的笑,原来这些没说出口的心意,都藏在红薯的甜里,藏在磁带的歌里,藏在收音机的旋律里,像晨光里的挂钩,像暮色里的自行车铃,安安静静地陪着两人,走过这九零年代的寻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