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晨光与旧物(2/2)
吃完午饭,两人躺在田埂上的麦秸堆里休息,麦秸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扎得人后背有点痒。傅星看着天上的云,慢慢飘过来,又慢慢飘过去,像小时候在村口看的皮影戏。陈阳忽然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在麦秸堆里捉迷藏吗?”傅星点点头:“记得,你总躲在最里面,我每次都能找到你。”陈阳笑了:“因为你每次都踩着麦秸响,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来了。”
傅星心里动了一下,转头看陈阳,陈阳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又赶紧移开——傅星看见陈阳的嘴角还沾着点饼屑,像早上的茶叶蛋汤汁,他想伸手帮他擦掉,手抬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只是低声说:“你嘴角有饼屑。”陈阳赶紧用手背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吃太急了。”
下午播完张大爷的地时,太阳已经偏西,把麦田染成了金黄色。张大爷非要塞给他们两袋花生,说是自己家种的,让他们带回去吃。陈阳推辞不过,只好接了,分给傅星一袋:“你妈爱吃花生,带回去给她。”傅星点点头,把花生放进布兜,指尖碰到里面的成语故事,忽然想起昨天在书上画的两个影子,心里甜丝丝的。
两人骑着自行车往镇上走,路上的风比早上暖,吹得人头发都飘了起来。路过集市时,人已经不多了,只有几个摊位还在收拾东西。陈阳停下车:“前面就是五金店,咱们去看看。”傅星跟着他走进店里,店里摆满了各种工具,扳手、螺丝刀、齿轮,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零件,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见他们进来,笑着问:“小伙子,买啥?”陈阳拿出那张撕下来的图纸:“大叔,您看有没有这种型号的齿轮?”大叔接过图纸,眯着眼睛看了看:“这种齿轮少见啊,是老款播种机上的吧?我这儿刚好有两个,是以前进的货,没人要,就搁在这儿了。”陈阳眼睛亮了:“真的?那太好了!”
傅星站在旁边,看着陈阳和店主讨价还价,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眉头微微皱着,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等陈阳付完钱,把齿轮放进帆布包,转头看见傅星在看他,笑着说:“找到了,以后机器再坏,就不用麻烦李师傅了。”傅星点点头:“你真厉害,什么都能找到。”陈阳的耳朵尖又红了,转身往外走:“走吧,该回去了。”
出了五金店,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天边的晚霞比昨天更艳,像泼了一碗橘红色的颜料。两人骑着自行车往村里走,路上遇到一位推着平板车的老人,车上装着半车白菜,走得很吃力。陈阳赶紧停下车,过去帮忙推车:“大爷,我帮您推。”老人笑着道谢:“谢谢你啊小伙子,这白菜秤,我一个人推不动。”傅星也下了车,在旁边扶着车把,三人一起往村里走,晚霞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叠在一起,长长的,像一幅慢慢移动的画。
把老人送到家门口,老人非要塞给他们两颗白菜,陈阳推辞不过,只好接了。走在回家的路上,傅星手里拎着白菜,看着陈阳的背影,忽然觉得,陈阳总是这样,对谁都好,却又对他格外不一样——比如记得他不爱吃香菜,比如递手帕时总会先叠好边角,比如扶他时手掌会轻轻托着腰侧,这些细微的不同,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发芽的温度。
到了傅星家的巷口,陈阳停下车:“把白菜拿回去吧,我奶奶爱吃白菜。”傅星接过白菜,忽然想起布兜里的煮鸡蛋,拿出来递给陈阳:“这个你拿着,我妈煮的,比茶叶蛋淡。”陈阳接过鸡蛋,指尖碰到傅星的指尖,两人都顿了顿,又赶紧分开。“明天还要播种吗?”傅星问,陈阳点点头:“嗯,还有李叔的三亩地,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傅星点点头,看着陈阳骑上自行车,“铛铛”的车铃声渐渐远去,才转身走进巷子。回到家,妈妈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他手里的白菜,笑着问:“哪儿来的白菜?”傅星说:“路上帮一位大爷推车,大爷给的。”妈妈接过白菜:“你这孩子,就是心善。”又看见他布兜里的书:“今天没去书店?”傅星摇摇头:“陪陈阳去五金店买零件了。”
妈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和阳阳真是形影不离,昨天王婶还说,看见你们俩在地里一起修机器,跟一个人似的。”傅星没说话,走进屋里,把书放在桌上,又从布兜里拿出陈阳给的手帕,叠得方方正正,放进抽屉里——和他的成语故事放在一起,像是藏了个小小的秘密。
晚上吃饭时,妈妈端上一盘炒白菜,是用下午那两颗白菜炒的,还放了点肉丝。傅星夹了一筷子,脆生生的,带着点甜。他想起下午在五金店,陈阳认真看齿轮的样子,想起帮老人推车时,陈阳后背渗出的薄汗,想起晚霞下叠在一起的影子,心里像装了杯温水,不烫,却暖得刚好。
吃完晚饭,傅星回到房间,打开软皮笔记本,翻到第四页,在“心照不宣”下面,写下了“润物无声”。他看着纸上的四个词,忽然觉得,这就是他和陈阳的样子——没有轰轰烈烈的举动,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像春雨落在麦田里,悄无声息,却能让种子慢慢发芽。
他翻开成语故事,在“润物无声”那一页的空白处,轻轻画了两个并肩推车的影子,一个手里拿着齿轮,一个手里拎着白菜,像下午在路边那样,慢慢走着,影子被晚霞拉得很长。
睡前,傅星把笔记本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陈阳的自行车铃从巷口传来,能闻到明天早上小米粥的香气,能感受到两人一起修机器时,指尖相触的温度。窗外的晚风轻轻吹着,带着果园的果香,还有远处麦田的麦香,和昨天的味道一样,却又多了点不一样的甜。
九零的暮色里,他们的影子还在巷口延伸,朝着灯光,朝着彼此,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