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霜叶与灯影(2/2)

是你教得好。傅星蹲下来,帮他扶着齿轮箱的盖子,我刚才看了,这个齿轮箱的传动结构,跟上午那个异形齿轮有点像。

两人头挨着头研究齿轮的咬合,傅星的头发蹭到陈阳的耳朵,有点痒。陈阳往后撤了撤,清了清嗓子:可能是同一系列的老设备,当年改造过。

傅星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指着其中一个齿轮说:你看这里的磨损痕迹,跟图纸上的修补位置能对上。他的指尖离陈阳的手很近,几乎要碰到一起,陈阳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掌心有点发烫。

傍晚下班时,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傅星从包里翻出把旧伞,黑色的,伞骨有点歪。我妈给的,说最近有雨。他把伞往陈阳手里塞,你骑车用得着。

那你怎么办?陈阳把伞推回去。

我走路,淋不着多少。傅星笑了笑,露出点梨涡,再说我住得近。

陈阳看着他单薄的肩膀,忽然想起他昨天晚上揉眼睛的样子,像是没睡好。别回去了,他脱口而出,去我那儿,把齿轮图纸画完。

傅星愣了下,捏着伞柄的手指动了动:会不会太打扰?

打扰什么,陈阳跨上自行车,拍了拍后座,上来,带你走捷径。

傅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双手轻轻抓着陈阳的衣角。自行车穿过厂区的小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落了满地,被车轮碾过,发出沙沙的响。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潮湿的气息,陈阳能闻到傅星身上淡淡的肥皂味,跟早上的玉米粥香味混在一起,很干净的味道。

到了家属院,刚上二楼就看见陈阳门口放着个纸箱子。这是什么?傅星弯腰想搬,被陈阳拦住了。

前几天托人买的绘图板,给你用的。陈阳打开门,把箱子拖进去,总在桌上画不方便。

傅星看着那个半人高的绘图板,眼睛亮得惊人:太贵重了......

不贵重,陈阳拆开包装,把绘图板架在书桌前,等你画出像样的图纸,帮厂里省了钱,这点算什么。

傅星没说话,走过去轻轻摸了摸绘图板的木质边缘,指腹划过光滑的表面,像是在触摸什么珍宝。陈阳看着他的侧脸,灯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忽然觉得这屋里的灯光好像比平时更暖了些。

晚上煮了面条,陈阳特意卧了四个鸡蛋,傅星碗里两个,自己碗里两个。多吃点,他往傅星碗里加了点辣椒油,画图费脑子。

傅星小口吃着面,忽然说:我今天看见你袖口磨破了,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深蓝色的布料,我妈给的,说让我有空帮你补补。

陈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确实磨出了个小口子,他自己都没注意。不用麻烦婶子......

是我想帮你补。傅星打断他,声音有点小,我会缝,小时候常帮我爸补工装。

陈阳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把袖子卷起来:那麻烦你了。

傅星放下筷子,拿出针线,低着头缝补起来。他的手指很灵活,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灯光落在他专注的脸上,能看见他鼻尖上的小绒毛,陈阳忽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很踏实。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响。傅星缝完最后一针,打了个结,把袖口理平:好了。

陈阳低头看了看,补得确实好,几乎看不出破绽。谢了。他把碗里的鸡蛋夹给傅星,这个给你。

傅星没推辞,接过来慢慢吃着,嘴角带着点笑意。

两人坐在绘图板前,一起画那个异形齿轮的正式图纸。傅星画得很认真,铅笔在纸上移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陈阳靠在旁边看,偶尔提醒他一句比例问题。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屋里的灯光却很亮,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很近。

你看这里的齿顶圆直径,陈阳指着图纸说,是不是应该再大一点?

傅星凑近了些,两人的肩膀碰到一起,傅星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回缩了缩,耳朵有点红。可能是......他的声音有点含糊,低头重新计算起来。

陈阳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他移开视线,假装去看窗外的雨,心里却像被雨水打湿的地面,软乎乎的。

快九点的时候,图纸终于画得差不多了。傅星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告辞:雨好像小了点,我该回去了。

陈阳送他到门口,把那把黑伞塞给他:拿着,别淋雨。

傅星接过伞,走到楼道口又停下,转过身看着陈阳:明天早上,我还带玉米粥?

好啊。陈阳笑了笑,多放点糖。

傅星点点头,转身走进雨里,伞柄虽然歪了,却把他挡得很严实。陈阳站在门口,看着那把黑色的伞在雨幕里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拐角,才轻轻关上了门。

回到屋里,他看着绘图板上摊开的图纸,傅星的字迹工整有力,带着点年轻人的锐气。桌角放着傅星忘带的小布包,深蓝色的布料上还留着他的体温。陈阳拿起布包,放在鼻尖闻了闻,有淡淡的肥皂味,还有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是在哼一首温柔的歌。陈阳坐在书桌前,拿起傅星用过的铅笔,在纸上轻轻画了个小小的齿轮,齿纹画得歪歪扭扭的,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欢喜。

秋意越来越浓了,雨里带着霜气,可这屋里的灯光,却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