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风痕与松香(2/2)

当陈阳走进堂屋,将一个黄铜旋钮递到傅星父亲面前时,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这个黄铜旋钮看起来十分精致,表面光滑,没有一丝瑕疵,与原来收音机上的塑料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可是好东西啊!”傅星的父亲赞叹道,“比原来的塑料件强十倍都不止。”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黄铜旋钮,仔细端详着,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件珍贵的宝物。

接着,傅星的父亲开始将黄铜旋钮安装到收音机的机芯上。陈阳则静静地蹲在他旁边,伸出手指,稳稳地捏住一把小螺丝刀,协助傅星的父亲进行安装。他的动作轻柔而准确,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工匠。

傅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他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场景就像是一幅旧画,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温暖的色调。

傅星的父亲专注地摆弄着收音机,陈阳则在一旁默默地帮忙,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却有着一种默契。这种默契让傅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认真地修理着各种东西,而他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这一幕让傅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觉得这个画面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令人怀念。

回车间的路上,陈阳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是傅母给的包子。你妈做的馅真鲜。他咬了口,萝卜丝的脆劲混着粉丝的软,比食堂的菜团子好吃多了。傅星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下周让我妈给你烙糖饼,她最会发面。

风卷着他们的影子在地上跑,像两个追着玩的孩子。陈阳忽然停住脚,从包里摸出个小布袋,给你的。布袋是粗布做的,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和那块麂皮上的花一个针法。

傅星打开一看,是把核桃钳,木柄被磨得油光锃亮,钳口缠着圈细铁丝,上次看你砸核桃总用牙咬,陈阳挠了挠头,这个省力。傅星捏着木柄,忽然摸到里面嵌着点东西,大概是陈阳怕硌手,填了松香,和那把刨子一样的法子。

下午风小了些,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出长方的亮斑。两人坐在亮板里给配件刷防锈漆,漆味有点冲,傅星忍不住皱了皱眉。陈阳从包里摸出个小玻璃瓶,是薄荷油,我姐在中药房拿的,他往傅星手心里倒了点,抹点提神。

薄荷的凉味混着漆味漫过来,傅星忽然想起陈阳手腕上的疤,爬树摔的那次,疼吗?陈阳的漆刷顿了下,早忘了,他低头往配件缝隙里刷漆,就记得我姐哭了半宿,说再也不让我上树掏鸟窝了。

漆刷在两人手里传过来递过去,偶尔碰到一起,像两只点水的蜻蜓。傅星看见陈阳的指甲缝里沾了点红漆,像抹了层薄胭脂,想起早上他给苹果擦霜时,指尖也是这么红,大概是冻的。

刷到最后几个配件时,傅星的漆刷掉了毛。陈阳从工具箱里翻出把新的,木柄上刻着个小小的字,刻痕里填了点白漆,像落了点霜。我昨晚刻的,他把刷子往傅星手里塞,比你那把顺手。

傅星捏着刷子,木柄的温度顺着指尖往上爬。他忽然发现陈阳的工装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秋衣,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明天我给你拿块补丁,他说,我妈有块卡其布,耐磨。陈阳的漆刷在配件上多停留了瞬,不用......

拿着吧。傅星把刷子往他面前晃了晃,总磨破袖口,风灌进去冷。阳光刚好移到陈阳脸上,他睫毛上的漆点在光里闪了闪,像落了点金粉。

收工前清点零件时,傅星发现陈阳在铁砧旁蹲了很久,正用锉刀磨着什么。走近了才看见是块钢板,被磨成了巴掌大的圆片,边缘锉得溜光。这是......

给你爸垫收音机用的,陈阳把圆片往他手里放,钢板还带着体温,老机子晃,垫这个稳当。傅星摸着圆片背面,有圈浅浅的刻痕,大概是怕打滑,像陈阳做事的法子,总在看不见的地方下功夫。

锁车间门时,风又起来了,卷着落叶打在铁门上,啪啪响。陈阳忽然说:周末去后山,我带麻袋。他的围巾被风吹得飘起来,灰蓝色的衣角扫过傅星的手背,像只轻轻停落的鸟。

我带钳子,傅星晃了晃手里的核桃钳,万一栗子壳太硬。陈阳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在暮色里弯成了月牙,再带点你妈烙的饼,饿了垫肚子。

分岔路口的老槐树下,傅星看见陈阳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钢板圆片,被夕阳照得泛着暖光。你围巾......他刚想问织到哪了,风忽然卷着片枯叶飞过来,糊在两人中间,像故意打断似的。

陈阳伸手把叶子拨开,指尖蹭到傅星的手背,像碰着团暖棉花。下周就能戴了,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到时候给你看看。傅星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被风推着往前走,帆布包上的网兜晃啊晃,苹果的红在暮色里像点跳动的火。

回到家时,父亲正把钢板圆片垫在收音机底下,机子果然不晃了,调频也顺溜了,正放着《东方红》。小陈这孩子,心细。父亲摸着旋钮,黄铜的光映在他手背上,像落了层金。

傅星把核桃钳放在窗台上,月光照进来,木柄上的松香泛着琥珀色。他忽然想起陈阳刻的字,漆还没干透,大概明天用的时候,会蹭点白在指尖上,像沾了点霜花。

枕头底下的苹果散发着甜香,傅星摸出个来,果皮凉丝丝的。他想,明天要告诉陈阳,他姐发的苹果真甜,甜得像小时候偷摘的野山楂。还要问他,后山的栗子树高不高,要不要带根长杆子。

窗外的风还在吹,把晾衣绳的响声送进来,像谁在远处哼着不成调的歌。傅星往被窝里缩了缩,把苹果放在枕边,果香混着松香漫过来。他闭眼前,忽然想起陈阳耳后的细疤,在夕阳下像道浅浅的光,温柔得像这个慢慢沉下去的秋天。

夜色里,窗台上的核桃钳轻轻晃了下,木柄上的梅花在月光下,像朵刚绽开的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