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蜡光与雪融(1/2)
凌晨时分,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寒冷和孤寂。寒气像无孔不入的幽灵,紧紧地裹着雪水,拼命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傅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结冰的路沿,艰难地向车间走去。
他的棉鞋底在冰面上碾过,发出一阵细碎的咯吱声,仿佛是这片冰天雪地中唯一的声响。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在地。
远远地,傅星看到了锅炉房的烟囱,那根巨大的黑色柱子正源源不断地冒出白色的烟雾。那烟雾比昨日更浓一些,像是一条乳白色的带子,系在灰蓝色的天幕上,给这寒冷的凌晨增添了一丝暖意。
车间那扇厚重的铁门半掩着,仿佛是被谁粗心大意地随手一推,留下了一道大约只有巴掌宽的缝隙。傅星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推开门。
就在门被推开的瞬间,他的目光恰好与蹲在门槛上的陈阳交汇。陈阳正全神贯注地用半截钢锯条在门轴上凿冰,他的手紧紧地攥着锯条,一下又一下地刮着那层被冻住的冰壳。每一次刮擦,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而那声音在寂静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陈阳的鼻尖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霜,给他的脸增添了几分冷峻。他的工装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根红色的绳子,随着他的动作,那根红绳轻轻地晃动着,仿佛在与他一同劳作。
偶尔,挂在他脖子上的铜哨子会撞到铁门,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这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让人不禁心生一丝寂寥。
门轴冻住了?傅星把帆布包往墙上挂,挂钩上还留着昨日的冰碴,蹭得包带发凉。他摸出兜里的蜡块,是昨晚特意从家里找的蜂蜡,装在铁皮小盒里,此刻盒盖内侧还沾着点融化后又凝固的蜡油。
陈阳直起身子,双手相互揉搓着,然后往手掌上呵了口气,试图让手指暖和一些。他的掌心握着一把钢锯条,此刻那锯条在他手中灵活地转了个圈,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后半夜雪化了点,冻成冰壳子了。”陈阳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他看向那扇门,门轴处已经被冰雪覆盖,变得异常坚硬。
他弯下腰,从脚边的铁桶里捡起一片碎木屑,小心翼翼地将其塞进了门轴里。“先垫着吧,等会儿烧壶热水浇浇,应该就能把门打开了。”陈阳自言自语道。
傅星站在一旁,这才注意到陈阳脚边的铁桶。桶里盛着半桶雪,显然是陈阳特意收集来准备化水用的。桶沿上结着一层透明的冰,宛如水晶般晶莹剔透。
开机床前,傅星把刻着星字的木牌摆到工作台上。蜂蜡在掌心焐得软了些,他捏着棉布蘸了点,顺着刻痕一点点擦。蜡油渗进木头纹路里,原本发乌的星子渐渐亮起来,像蒙尘的碎银被擦亮了边。
“得顺着木纹擦。”陈阳的声音突然在傅星耳边响起,他毫无察觉地站在了傅星身旁,手里还捏着一块崭新的砂纸,正不紧不慢地往卡盘上蹭着。
傅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目光恰好与陈阳交汇。他注意到陈阳的指尖沾着些许蜡油,心中不禁一动:想必他刚才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地碰过那块木牌吧。
陈阳似乎有些尴尬,他迅速地将手缩了回去,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了工装裤的裤缝,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黄色印子。
第一批工件送料时,傅星发现车床的皮带松了。他搬来板凳想垫脚调松紧,陈阳已经踩着机床底座爬了上去。你够不着。他低头说话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扫过傅星的头顶,带着点雪后寒气的清,递我扳手。
傅星举着扳手递上去,指尖擦过他的手背。陈阳的手比昨日暖些,大概是刚在锅炉房烤过,只是指节处的冻疮还红着,像未消的雪块。獾油用了?傅星盯着那片红看,扳手在手里转了半圈。
陈阳的声音从皮带轮上方飘下来,有点闷,你妈给的那个,比仓库领的凡士林润。他调完皮带跳下来时,工装后摆扫过傅星的肩膀,带起阵淡淡的机油味,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蜡香。
歇工时,窗外原本就已经堆积如山的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这次的雪片比之前的更加湿重,它们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一旦粘在玻璃上,就会迅速融化成水,然后顺着窗缝缓缓地流淌下去。
傅星静静地坐在窗边,目光落在那片被雪水模糊的玻璃上,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身旁的帆布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双厚厚的鞋垫。
这双鞋垫显然是手工制作的,用的是母亲收集的旧棉絮,然后一针一线地纳成的。鞋垫的针脚非常细密,就像鱼鳞一样排列整齐,看得出制作者的用心和细致。
傅星看着手中的鞋垫,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他轻轻地将鞋垫递给坐在一旁的陈阳,说道:“我妈给我做了两双,这双给你。你那双劳保鞋垫太薄了,垫这个能隔点潮气。”
陈阳原本捏着鞋垫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疑,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转过身去,迅速地从自己的包里摸索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铁皮烟盒,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它被洗得发亮,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陈阳小心翼翼地打开烟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根火柴,每一根都呈现出鲜艳的红色头部。
“锅炉房老王说你上次的火柴受潮了,”陈阳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所以我给你带了这个。”说着,他将烟盒轻轻地塞进了傅星的兜里。
当傅星的手触摸到烟盒时,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陈阳掌心的蜡油印。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像是碰到了融化在手中的蜂蜜,黏黏的,让人的心头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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