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铁屑与星光(1/2)
七月的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炉,无情地炙烤着车间的铁皮屋顶。阳光如火焰般猛烈,铁皮屋顶被晒得发烫,仿佛要融化一般。热浪滚滚,与机油味交织在一起,从地缝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让人感到一阵窒息。
陈阳站在车间里,专注地将第三块黄铜零件塞进量柜。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有丝毫的偏差。当零件顺利地通过量规的通端,却在止端卡住时,他心中一紧,但随即又松了一口气——通止端卡得刚刚好,这意味着零件的尺寸完全符合标准。
陈阳抬起手,擦去额角的汗水。他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湿透,蓝色工装的袖口也被汗水浸湿,甚至可以拧出半杯水来。然而,他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的工作上。
隔壁车窗区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滋啦”声,仿佛是金属在高速摩擦时发出的痛苦尖叫。这声音异常突兀,在原本安静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让人不禁心头一紧。
陈阳被这声音吸引,猛地转过头去,目光如炬地望向车床区。只见傅星正弯着腰,全神贯注地调整着车床的进给量。他的后背微微弓起,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形成了一幅独特的画面——那汗渍就像一幅洇开的水墨画,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流动,仿佛在诉说着他的辛勤与努力。
傅星来这里才不过短短两个月,但他却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毅力和耐力。每天早上七点,当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时,他就已经准时进入车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而且,他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除了吃饭时间,几乎没有停歇过。就连经验丰富的老郑都对他赞不绝口,说这后生身上有股子狠劲,将来必定有所成就。
小陈,这批活赶紧点,下午得送检验科。班组长老王叼着烟走过,烟圈在热浪里晃了晃就散了,听说没?下个月开始要搞计件了,多劳多得。
陈阳了一声,手里的卡尺又卡上了新零件。他余光瞥见傅星的肩膀顿了一下,手里的扳手停在半空,像是在琢磨什么。
上午十点多,仓库那边喊领料。陈阳推着铁架子车过去,刚巧撞见傅星抱着一摞铸铁件出来。那铁件沉甸甸的,傅星的胳膊绷得笔直,指节陷进铸铁粗糙的表面。陈阳赶紧上去搭了把手,两人才把东西抬上傅星的推车。
谢了。傅星的声音有点闷,额前的碎发湿哒哒贴在皮肤上。
你这领的够干到天黑了。陈阳看着推车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铁件,计件还没定下来呢,别这么拼。
傅星没说话,只是从裤兜里摸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擦汗。陈阳注意到他左手虎口有道新伤,像是被铁屑划的,红肉翻出来一点,已经结了层薄痂。
怎么弄的?
傅星把手往身后缩了缩,没事,刚才板料蹭到了。
陈阳从自己工具箱里翻出创可贴递过去,是那种最简单的红白条纹款。贴上吧,别沾了机油发炎。
傅星接过去,指尖碰到陈阳的手心,像块冰。陈阳愣了一下,看着他低头撕包装的样子,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忽然想起上周在仓库,自己被铁桶砸了脚,也是这双手,稳稳地托着他的胳膊,力道不大,却让人踏实。
午休时食堂的绿豆汤熬得太稀,陈阳喝了两口就放下了。他看见傅星坐在角落,正小口啃着自带的白面馒头,就着一碟咸菜。阳光从食堂高窗斜照进来,在他面前的水泥地上画了个亮斑,傅星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在光斑里画圈。
陈阳端着自己的餐盘走过去,把没动的两个肉包子推到他面前。我妈早上刚蒸的,吃不了。
傅星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琉璃。不用,我带了......
拿着吧,陈阳把包子往他那边又推了推,下午还得干重活,不吃饱哪行。
傅星没再推辞,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啃着。他吃东西很秀气,不像车间里其他小伙子狼吞虎咽的,嘴角沾了点包子皮,自己没察觉。陈阳想提醒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低头假装喝那碗寡淡的绿豆汤,耳根却有点发烫。
下午的车床事故发生在三点多。陈阳正对着图纸核对螺纹规格,忽然听见傅星那边传来刺耳的金属尖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撕裂。他猛地抬头,看见车床的卡盘正疯狂晃动,上面固定的钢管甩得像条钢鞭,傅星正伸手去抓制动杆,整个人被震得跟着发抖。
别碰!陈阳甩开图纸就冲过去。他比傅星早来三年,见过卡盘脱落的厉害——去年老徐就被飞出来的卡盘砸断了肋骨。傅星的手已经抓住了制动杆,指节因为用力泛成青白色,另一只手还按在发烫的钢管上,掌心的皮肉眼看着就要被烫熟。
陈阳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往后拽,傅星没防备,踉跄着撞在他胸口。两人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是机油混着汗水的咸涩,却奇异地让人安心。陈阳没顾上多想,转身去按急停按钮,手背不小心蹭到还在旋转的卡盘边缘,立刻起了道红痕。
嘶——他倒吸口凉气。
你手!傅星也顾不上车床了,抓过他的手腕就查看。他的指尖很凉,带着铁屑的粗糙感,触在陈阳发烫的手背上,像洒了把凉水。
没事,皮外伤。陈阳抽回手,蹲下去检查卡盘,发现固定螺丝松了三个,其中一个已经彻底滑丝了,这谁上的螺丝?简直是拿命开玩笑。
他说着就要起身去找班组长,傅星却拉住他的衣角。别去,声音压得很低,是老周的活,他昨天女儿发烧,估计是急着回家没拧紧。
陈阳愣了愣。他知道老周,家里确实困难,全靠这份工资撑着。要是被安全员抓到违规操作,这个月奖金肯定没了,搞不好还要停工反省。
傅星已经从工具箱里翻出扳手,又找了块厚抹布垫在手上,蹲下去拧螺丝。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额前的汗滴在卡盘上,地一声就蒸发了。陈阳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发现这小子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能遮住半只眼睛,眼下有颗很小的痣,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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