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手术前夜（2/2）

黑暗中，他仿佛听到了两道心跳声。一道是自己的，沉重而慌乱；另一道微弱而坚定，从腹部深处传来，带着顽强的生命力。他轻轻闭上眼睛，将耳朵贴在小腹上，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脑海里却清晰地回荡着那规律的搏动声，像鼓点一样，敲打着他的灵魂。

他想起陈姐递给他的热包子，想起便利店老板偷偷多给的青梅干，想起那个老人提醒他“邮筒周三开”的善意。这个小镇用最朴素的温暖接纳了他，而他却要在这样的温暖里，做一个最残忍的决定。他想起信里写的“等风声过了，就去找你们”，想起父母期待的眼神——如果父母知道他要打掉自己的孩子，会是失望还是心疼？

他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重新戴好眼镜，用冷水理顺额前的碎发。镜中的人眼神依旧迷茫，却少了之前的麻木，多了几分挣扎后的清明。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下去，仿佛在和那个小小的生命对话：“对不起，我该怎么办？”没有回应，只有那丝温热的饱胀感，固执地提醒着他的存在。

回到房间后，他没有再打开笔记本，也没有再检查布包里的手术用品。他躺在床铺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些画面：高考结束那天的全家福、被囚禁时的监控画面、望渔镇的夕阳、胚胎的医学图解、孕妇温柔的笑容。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困在中间，动弹不得。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有了一丝困意。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儿穿着那件白鲸鱼连体衣，眼睛像极了母亲。他带着婴儿去看海，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突然，李佑铭出现在身后，伸手要抢婴儿，他抱着婴儿拼命跑，却发现自己跑不动。就在李佑铭的手快要碰到婴儿时，婴儿突然笑了，伸出小小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猛地惊醒，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丝奇异的饱胀感还在，却不再让他恐慌，反而带着一丝莫名的安心。他坐起身，看着床脚的布包，里面的卫生巾和假证安静地躺着，像在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他走到天台，清晨的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得他头发乱飞。远处的海平面上，太阳正在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刺破黑暗，照亮了海面，也照亮了他布满血丝却异常清醒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海风的凉意，也灌满了一丝微弱的勇气。

回到出租屋时，他拿起布包，却没有立刻出门。他走到桌子前，看着那封被揉成团又展开的信，上面的“妈，爸”已经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他想起信里写的“等风声过了，我一定会去找你们”，想起梦里婴儿的笑容，想起那两道同频的心跳。他缓缓放下布包，走到洗手间，再次撩起睡衣，看着自己的小腹，眼神里的彷徨渐渐被一种坚定取代。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墨涵关掉了房间里唯一的台灯。黑暗中，他平躺在床上，将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没有了笔记本的蓝光，没有了水龙头的滴水声，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心跳。渐渐地，他仿佛听到了另一道微弱的搏动声，从腹部深处传来，与他的心跳渐渐重合，在寂静的夜里，形成一曲温柔而顽强的生命乐章。他闭上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带着临阵前的释然，也带着对未来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