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春闱初试锋(2/2)
贾赦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背过身去,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再转身时,已恢复了常态,只是眼睛还红着。
“摆宴!”他高声道,“今日东院摆宴,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笑声,贺喜声,鞭炮声,响彻了整个荣国府。
而贾琏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父母欣慰的脸,看着弟弟妹妹崇拜的眼神,看着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祝贺,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县试之后是府试,府试之后是院试。
贾琏像上了发条的钟表,一刻不敢停歇。四月府试,他中了第八名。七月院试,他中了第五名,成了秀才。
十三岁的秀才,在京城虽不算绝无仅有,却也是凤毛麟角。荣国府大房二公子贾琏的名字,渐渐在士林中传开。
八月,乡试。
这是真正的龙门。过了,便是举人老爷,有了做官的资格;不过,便还要再等三年。
乡试连考三场,每场三日,共计九日。考生要住在号舍里,吃喝拉撒都在那方寸之地。时值酷暑,号舍闷热如蒸笼,还要防着蚊虫、暑气,是对身体和意志的双重考验。
贾琏进场那日,邢悦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产期就在九月。她执意送到门口,将重新备好的考篮递给儿子,里头除了笔墨,还有驱蚊的药膏、解暑的丸药,以及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肉脯——是她亲手做的,能放好几日。
“万事小心。”她只说了一句。
贾琏重重点头,转身进了考场。
九日,对于考场外的人来说,漫长如九年。
贾赦这几日几乎没睡,常在书房里踱步。邢悦倒是平静,只是手里的针线做得更慢了,常常缝几针便停下来,望着窗外发呆。
第九日傍晚,考场门开。
贾琏是被人搀着出来的。他瘦了一圈,眼下青黑,嘴唇干裂,可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
“如何?”贾赦急问。
贾琏哑着嗓子道:“儿子尽力了。”
够了。这就够了。
放榜在八月十五,中秋节。
那日,荣国府照例要团聚赏月。贾母在荣庆堂设了家宴,两府的主子都到了。园子里挂满了灯笼,桂花开了,甜香浓郁得化不开。
宴至一半,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赖大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也顾不得规矩,扑通跪倒在地:“老、老太太!中了!琏二爷中了!第八名举人!”
啪嗒。
贾赦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满堂寂静。所有人都看向贾琏——那个坐在下首,穿着月白长衫的少年。
贾琏缓缓站起来,身子晃了晃。贾琮忙扶住他。
“好......好......”贾母颤巍巍站起来,连说了两个好字,老泪纵横,“咱们贾家,又出一个举人了!”
贾政也站了起来,走到贾琏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拱手:“恭喜琏侄。”
这是叔父对侄子的礼。
贾琏忙还礼:“侄儿不敢。”
王夫人坐在席上,手中的帕子绞得死死的。她看向自己的儿子贾珠——贾珠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那握着筷子的手,指节泛白。
这一夜,东院的灯火亮到天明。
贾赦喝醉了。他抱着酒坛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又哭又笑。
“悦儿......你看见了吗......咱们的儿子......举人......举人老爷......”
邢悦挺着肚子,坐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看见了,老爷,我看见了。”
“我贾恩侯......也有今日......”贾赦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泪水混着酒水,糊了满脸,“父亲......你看见了吗......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养出了一个举人......”
他哭得像个孩子。
邢悦没有劝,只是静静陪着他。月光洒满庭院,桂花香浓得醉人。远处隐隐有丝竹声传来,不知是哪家在庆祝团圆。
贾琏站在廊下,看着父母。父亲醉态可掬,母亲温柔相伴。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冷清的东院,那个对他视而不见的继母,那个荒唐度日的父亲。
都过去了。
他抬头望月。月圆如盘,清辉万里。
明年,是会试之年。
路还很长。
但至少今夜,荣国府东院的月亮,格外圆,格外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