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寻道殉道（七）（2/2）
攻入卫无双周身十丈的根须，瞬息间被排斥一空，比起将根须扭曲、碾碎的目光，寂字诀更像是从法则层面上的直接抹除。
而视线一清，卫无双的目光终于透过残枝碎叶，追上了纪凤鸣的身影。
首当其冲的，是纪凤鸣未及收回的，根须状的右手。混乱力量撕扯制下，那右手瞬间以违反常理的角度旋转、绞缠，拧如麻花。
纪凤鸣当机立断，挥出乾坤扇，以扇为刃，齐肩削去自己的右臂，防止这异力的拉扯进一步摧毁他的躯体。
然而卫无双的目光却于此际微微一滞，现出几分疑惑。方才那肆意滋长的树木，除了留下漫天木屑，更有飘洒出细微难辨、几不可察的花粉，悄然弥漫。
可不知何时，花粉已积少成多，氤氲成云。
“是毒？不对……”
以唤木之术培养剧毒植物，理论上虽可行，但需要在医毒药理上有足够高的造诣，怕只有楚白牛、谷玄牝那般层级，方有可能培育出能影响当世顶峰的毒株。。
况且花粉再微，终属有形有质之物，而凡有形有质之物，皆逃不过寂字诀的抹消。
此点纪凤鸣应早已明了，不会再做重复的尝试……
这思绪流转，不过眨眼刹那，而下一刹那，纪凤鸣已给出了答案。
纪凤鸣那被自身斩断的根须右手，即便已脱离躯体远远飞出，依然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
中指与拇指搓动，打出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木质的指头摩擦，擦出一点火星。
那火星细小、黯淡，恍若萤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就是这点星火，触碰到那弥漫空中、氤氲如云霞的细密花粉时——
微光骤燃，瞬间膨胀，灼热激波以超越音障的速度悍然迸发！
“轰！！！！！”
火浪肆意咆哮，一声远比之前巨掌拍落、石山坠地更为爆烈的轰鸣，悍然炸响！高热席卷，扩散吞噬，将鼎中天地化作一片烈焰汪洋！
不止鼎中，甚至在鼎外，也同样听闻这巨爆之声。
左飞樱立于净天祭坛之上，任由自身姣好少女之躯在万灵齐物法身影响下渐趋异化，仍竭尽全力维持着“分身化影之术”。
此刻，忽闻头顶巨鼎传来惊世爆响。那由断壁残垣拼凑、倒扣于天的石鼎，竟于一瞬间被炸得裂隙迸现，浓黑烟柱与赤红火舌自砖石缝隙中喷涌而出。
下一瞬，石鼎再度聚拢，严丝合缝。
这瞬间的变化，让左飞樱不知内中境况，她只知道，分身的联系还在，他的师兄，仍需她的支持。
于是，万灵齐物法身继续源源不绝的吸纳天地灵气，不死，不休！
而禹王鼎内，纪凤鸣咳出浸入肺腑的浓烟，拿着乾坤扇点在失去臂膀的右肩上，往外一拉，又拽出了一条完好无损的手臂。
他的躯体本就是左飞樱用“分身化影之术”炼制的分身，又施展了将躯体元素化的万灵齐物法身，除非自己魂飞魄散，或者左飞樱灵力枯竭，否则凡非毁灭性伤害，皆可迅速修复。
他恢复手臂的同时，目光已投向眼前翻涌的浓烟。烟幕之后，藏着他所求的答案。
生寂道则能破尽世间一切法，那不是术法的“术法”，它能破吗？
在他们一脉，师尊卫无双始终秉持着一个迥异万象天宫其他修者的理念。
他常说，天地万物，大到旭日西落，河水东流，小到冰消雪融，柴薪生火，一切看似稀松平常的自然现象，内中都蕴藏着规则与原理。这些规则、原理，他称之为“道”！
在他看来，万象天宫的众人，追寻术法的变幻，却不去深究引发术法变换的“道”，实乃舍本逐末。若能洞悉万物内在之理，那术法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附赠。
而运用这些“道”，也从来不是术法者之特权。农人不知御水之术，凭借水车亦能将万钧河水引上高田，灌溉禾苗；匠人不懂引雷之法，于建筑增置避雷铁针，亦可引导雷霆；街头艺人未习驱火之诀，含一口火油喷出，亦能吐焰生光，博取满堂彩。
术法者从不高高在上，他们与农人、匠人、所有人一样，本就只该探求世间道理的一份子。
纪凤鸣极好地继承了师尊的这一理念。过往他曾亲见，万象天宫有弟子执火把前往丹堂的地下库房搬运木炭，结果库房莫名爆炸，半间丹堂为之坍塌。
当时纪凤鸣负责处置此事，后续亦查明爆炸缘由，更定下库房须保持通风、严禁明火等系列规矩。
因为，他已明了其中之“道”。
而如今，不过是他对那一“道”的复现，鼎中乾坤虽看似无边无际，但其实不过是一个巨鼎倒扣的空间，在此密闭之境，只要令花粉木屑弥漫，再点上一点星火，不需术法，亦能迸发出不逊术法的狂暴威能。
这便是他的第二种破法。
他有心算无心，提前为自己披上一层木甲护身，故而扛下了爆炸冲击。
那卫无双呢？
术法者的法躯，普遍弱于同一级的其他修者，若是“寂字诀”无效，猝不及防的卫无双，能抗过这天地常理引发的爆破吗？
便见浓烟滚动，给出这问题的答案，烟幕和余火好似帘幕被揭去，是卫无双轻一拂袖，将之拂去。
而烟幕之后，鹤氅扬舞，一尘不染，道姿仙骨，孑立如初。
卫无双毫发无伤，其周身依旧是烟火不侵的绝对领域。唯一的变化，是他眼中那再也无法抑制的激赏——不愧是他曾引为同道的弟子！
“不拘泥术法，而利用物性之变，极好！极好！然物性之变，依旧不脱生寂道则的藩篱，你，还有更令我惊艳的破法吗？”卫无双慨然赞道，眸中期许满溢，甚至，掺着几分狂热。
眼见此景，纪凤鸣唇角亦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生寂道则，便是这般天克天下间的其他术者。但若不是术者，不能与卫无双抢夺天时地利，那在昆仑绝顶，对上独占乾坤的卫无双，甚至连平等对决的机会都渺茫。
可该绝望吗？
纪凤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霎时，周身流光溢彩，万灵齐物法身号令下，各式各样防御术法次第展开，层层叠叠的光幕屏障将他重重护佑，而纪凤鸣双目睁开，再无一丝气馁，手中折扇轻敲，道：“事到如今，徒儿只剩最后的破法了——”
“我也领悟生寂道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