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青磷烟(1/2)
青磷烟的信号在河湾上空持续了约莫半炷香时间,才渐渐被夜风吹散。
货船已收起风帆,仅靠水流推动,悄无声息地向下游漂去。赵猛命人在船头船尾各悬一盏气死风灯——这是陇水夜航船只的惯例,不点灯反而惹眼。灯火昏黄,在漆黑河面上投下摇曳的光晕,像两只疲倦的眼睛。
沈昭昭盘膝坐在舱中,将最后一颗补气丹含在舌下。药力化开时带着腥苦,勉强压住心口翻腾的气血。她左手掌心托着墨珠,右手食指在船舱木板上缓缓勾勒——不是写字,而是在重复一个极其古老的纹路。
那是冰璃鳞片上天然生长的纹理。她离开白帝城时,曾以指尖触碰鳞片许久,将那些纹路刻进了记忆。此刻凭着印象画出,每画一笔,墨珠便传来细微的悸动,仿佛在辨认、在共鸣。
“娘娘,您在做什么?”云袖小声问。
“试着和它聊聊。”沈昭昭没有抬头,“看看这位‘囚徒’,除了杀人,还会些什么。”
最后一笔画完时,木板上的纹路忽然泛起极淡的冰蓝色微光。墨珠在她掌心震颤起来,传出的不再是混乱的意念,而是一段清晰的、带着画面感的信息:
水脉图。
沈昭昭眼前“看”见了一幅流动的图景——不是肉眼所见,而是直接映在意识里。陇水在此处向东拐弯,主河道之下,竟有七条大小不一的地下暗流,如蛛网般在河床深处交错。其中三条暗流在河湾下方汇聚,形成一个天然的漩涡空洞,空洞边缘……停泊着至少十艘小型战船。
她猛地睁眼:“河湾水底有埋伏。”
话音未落,船身忽然一震!
不是撞击,而是整艘船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拖拽着,偏离主航道,向河湾方向滑去。船底传来沉闷的嘎吱声,像是无数铁钩刮过船板。
“水鬼!”船头传来暗卫的厉喝。
沈昭昭冲出船舱。只见漆黑河面上,数十道黑影正从水下攀附船身,他们口中咬着短刃,手脚戴着特制的铁爪,攀爬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更远处,河湾方向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十艘梭形快艇正破浪而来,每艘艇上都站着五六名弓弩手。
“砍断勾索!”赵猛已拔刀冲向船侧。
但来不及了。
货船被水下铁索组成的网兜住,正被强行拖向河湾。而那里,等待他们的是早已布置好的包围圈——岸上有骑兵,水上有快艇,水下有水鬼。这是绝杀之局。
沈昭昭忽然转身回舱,从行囊中取出那包雪枭灰烬。
“你要做什么?”云袖惊恐地问。
“放火。”沈昭昭扯下舱中油布,将灰烬撒上去,“但不是烧船。”
她割破自己尚未愈合的指尖,暗金色的血滴入灰烬。血与灰接触的瞬间,竟嘶嘶作响,腾起墨绿色的烟雾。她将油布卷起,递给云袖:“等我信号,点燃,扔向主桅。”
说完,她提剑冲出,直奔船尾。
船尾处,三名水鬼已翻上甲板,正与暗卫缠斗。沈昭昭没有加入战团,而是跃上舵台,一剑斩断舵轮旁的固定索!沉重的舵轮失去束缚,在河水冲击下开始疯狂旋转,带动整个船尾剧烈摆动。
“所有人抓紧!”她厉喝。
货船像一条被激怒的巨鱼,船尾横扫,将侧面几艘逼近的快艇直接拍翻!落水者的惨叫混在波涛声中。但这一下也让货船彻底失去控制,加速冲向河湾。
距离岸边的火光越来越近。沈昭昭已能看清岸上骑兵玄甲的反光,甚至能看见为首者手中那面绣着金凤的旌旗——那是太后仪仗才有的规格。
她深吸一口气,朝舱内高喊:“现在!”
云袖点燃油布,奋力掷向主桅。燃烧的油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尚未触及桅杆,沈昭昭已催动心口冰晶,一股极寒气息喷涌而出,将燃烧的油布凌空冻结!
冰包裹着火,火在冰中燃烧,形成一个诡异的光球,悬挂在主桅顶端。下一刻,沈昭昭掌心墨珠幽光大盛,她将全部意念灌注进去:
“水脉……开!”
船底,陇水深处,那三条汇聚的暗流忽然改变了流向!
积蓄千年的水压在河床下炸开,河面骤然隆起三道巨大的水柱,将货船整个托起!船身在水柱上倾斜、旋转,桅杆顶端的冰火光球在离心力作用下轰然炸裂——
冰屑混合着燃烧的雪枭灰烬,如一场墨绿色的暴风雪,席卷整个河湾!
“闭气!”岸上传来惊骇的吼叫。
但已经晚了。
雪枭灰烬中蕴含的残存墨毒,在冰晶催化下化作最细微的粉尘,随风弥漫。触及皮肤的瞬间,蚀骨般的麻痒与剧痛同时爆发。岸上骑兵的战马最先发狂,嘶鸣着将骑手甩下,四处冲撞。快艇上的弓弩手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带下溃烂的皮肉。
河湾陷入一片混乱。
而货船,借着水柱爆发的推力,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包围圈!
“砍断所有勾索!”赵猛趁机带人清理船侧。失了指挥的水鬼在剧毒粉尘中哀嚎坠落,铁索网被一道道斩断。
货船重新落入主河道,顺流急下,将那片人间炼狱般的河湾远远抛在身后。
沈昭昭半跪在舵台上,以剑拄地才没倒下。她七窍都在渗血,不是鲜红,而是暗金混着墨绿的色泽。刚才那一下几乎抽干了她残余的所有力量,冰晶与噬心瓣的平衡再次濒临崩溃。
“娘娘!”云袖冲过来扶住她。
“没事……”沈昭昭擦去眼角血渍,看向前方——陇水在此处变得宽阔平缓,两岸出现了零星的灯火,是村落,“我们到哪儿了?”
赵猛展开地图,就着气死风灯的光辨认:“前面是……龙门渡。过了渡口,就进入河南道了。”
龙门渡。沈昭昭记得这个地方。前朝曾在此设水师营,后来废弃,但渡口规模极大,可供官船停靠。若是平时,这是好事。但此刻……
“渡口恐怕也有人等着。”她喘息道。
“那我们绕过去?”赵猛问。
沈昭昭摇头:“船需要补给,人也需要休息。而且……”她看向怀中又安静下来的墨珠,“刚才那一下,它消耗太大,需要水脉滋养。龙门渡是陇水与洛水交汇处,水脉丰沛。”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自己快要撑不住的身体。
赵猛沉默片刻,抱拳:“末将明白了。船靠渡口西侧废码头,那里水浅,大船进不去,我们警惕些便是。”
沈昭昭点头,任由云袖搀扶着回舱。
躺下时,她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呻吟。左肩伤口再次崩裂,肋下的伤也渗出脓血。最可怕的是心口——冰晶的寒气正与噬心瓣的阴毒激烈对抗,每一次碰撞都让她眼前发黑,仿佛灵魂要被撕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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