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慧心谏言（1/2）

南方灾情的阴云日益厚重，连带着宫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份例用度的削减落到了实处，连苏清羽的清韵轩，领到的炭火都比往日少了许多，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她端坐于灯下，面前摊开的并非宫务册录，而是那晚她凭着记忆与推演，草就的关于赈灾的几点“心得”。纸上所言，句句惊世骇俗，却又直指核心。

“物尽其流，定点直达”，旨在减少层层盘剥；“以工代赈，固本培元”，意在避免单纯施舍，加速恢复；“防疫先行，分区管控”，则是防范大灾之后的大疫。每一条都超越了宫闱妇人的见识，是她融合了现代管理思维与对当下体制理解的结晶。她知道这东西是双刃剑，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但想起可能正在水深火热中的灾民，想起皇帝那日在赏梅宴上谈及政务时微蹙的眉头，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攫住了她——她无法就此沉默。

然而，如何将这“逆耳之言”上达天听，且不引火烧身？直接呈递是自寻死路。她需要一个稳妥的渠道，一个既能传递信息，又能为她提供一定庇护的中间人。德妃周云裳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将门虎女，性子爽直，心怀家国，且协理六宫，有向皇帝皇后禀事之权。更重要的是，经过古琴事件，德妃对她已颇有几分赏识与信任。

苏清羽精心地将那些惊世骇俗的要点，用更符合当下语境、更侧重“后宫节用支援”的角度重新包装，写成了一份《后宫节用助赈条陈》。条陈开篇先言明后宫感念天恩，愿同心同德，节减用度以助赈灾，随后才在“物资调配”、“民力使用”、“防范疫病”等方面，提出了若干“浅见”，措辞极尽谦卑，只说是管理宫务时的一点心得类比，不知于朝政是否有丝毫裨益。

她带着这份字斟句酌的条陈，再次求见德妃。

永福宫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意。德妃看着苏清羽呈上的条陈，起初神色平静，但随着阅读深入，她的眉头渐渐蹙起，眼神由审视转为惊讶，再由惊讶转为凝重。

“苏才人，”德妃放下条陈，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你可知，后宫妄议朝政，是何等罪名？”

苏清羽心头一紧，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屈膝道：“臣妾不敢妄议朝政。此条陈所言，皆是从后宫管理琐务中所得些许体会，譬如宫中份例发放，若环节过多，则易生损耗与不公，便想着若赈灾物资能直达灾民之手，或可减少贪腐；又譬如宫人患病需隔离防治，便想着灾民聚集之地，或也需注意防疫，避免瘟疫横行。皆是妇人浅见，只因心系灾民，惶恐不安，才冒昧禀于娘娘。若有不妥，请娘娘恕罪，并将此陈掷还，臣妾绝无怨言。”

她将位置放得极低，将超越时代的见解归结于“妇人浅见”和“管理类比”，既点明了初衷是“心系灾民”，又将处置权完全交给了德妃。

德妃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出身将门，自幼耳濡目染，于军务政事并非一窍不通。她自然能看出，这“浅见”句句切中当前赈灾可能面临的弊端，其思路之清晰、考量之周全，远超朝堂上许多夸夸其谈之辈。尤其是“以工代赈”和“定点直达”两条，让她眼前一亮。此女之才，恐怕远不止于管理宫务。

“你起来吧。”德妃的声音缓和了些，“你这份‘浅见’，倒是有几分意思。虽是从后宫角度出发，但其理相通。”她沉吟着，目光再次扫过条陈，“陛下近日为赈灾之事，夙夜忧叹，朝臣所奏方案，多有不足……”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苏清羽已经明白，德妃心动了。她愿意冒这个风险，将这份条陈递上去。不仅是因为惜才，或许，也因为她同样心系那些受难的百姓。

“臣妾明白。”苏清羽垂首，“一切但凭娘娘裁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