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心萌芽(上)旧纸堆里,藏着时光酿的暖(1/2)
六月的风总带着些黏腻的暖意,像被晒得柔软的棉絮,轻轻裹着整座大学城。一尘踩着宿舍楼前香樟树投下的斑驳光影往上走,鞋底碾过落在台阶上的碎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夏天在悄悄和即将告别的人说再见。宿舍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窄缝,阳光就顺着那道缝钻进去,在地板上切出一道金灿灿的光带,把空气里浮动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那些尘埃慢悠悠地转着圈,像被困在时光里的小精灵,正贪恋着这最后一段属于大学的时光。
他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旧书本油墨味和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靠窗的书桌已经空了,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室友四年里用马克笔涂鸦又擦去的痕迹;衣柜门半敞着,里面挂过的球衣、外套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挂钩上缠绕的几根棉线,在穿堂风里轻轻晃着。整个宿舍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满屋子的回忆,在阳光里安静地沉淀。
一尘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半旧的纸箱上。箱子是搬家时母亲特意找来的,印着“易碎品”的字样,边角被胶带缠了好几圈,有些地方已经磨得发白。那是他大学四年的“时光收纳盒”,里面堆着从图书馆借来又忘记还、最后按原价赔偿的旧课本,夹着泛黄奖状的文件夹,还有毕业答辩时用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修改意见,有些地方还沾着当时紧张到捏出汗的指印。
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纸箱的边缘,就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纸板烫了一下。他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掀开箱盖,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课本、文件夹、草稿纸……东西渐渐少了,直到他的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带着磨砂质感的东西,埋在箱子最底下,像是被刻意藏起来的秘密。
他好奇地把那东西扒拉出来,是一本笔记本。封面是廉价的硬壳,印着十几年前流行的动漫人物——蓝色头发的少年举着剑,嘴角扬着张扬的笑,只是如今那笑容早已被时光磨得模糊,边角也卷了毛,像一只被主人反复抚摸、却又不小心遗忘在角落的旧猫。一尘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熟悉的感觉像潮水般涌上来,带着高中时教室窗外的蝉鸣、冬日里烤红薯的香气,还有那个总是笑着往他手里塞热乎东西的老人的身影。
他想起高三那年搬宿舍的场景。那天也是这样的六月,阳光刺眼,空气里满是毕业的喧嚣。母亲收拾东西时,把这本笔记本从旧书包里翻出来,捏着封面皱着眉说:“这破本子都成这样了,还留着干嘛?扔了吧,占地方。”当时他正忙着打包试卷,听见母亲的话,却像被针扎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抢过笔记本抱在怀里,大声说:“不能扔!这是我的东西!”母亲被他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愣了愣,最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不扔,你自己收着吧。”
后来,他把笔记本塞进了这个纸箱的最底下,想着等搬去新宿舍再拿出来,却没想到这一塞,就是四年。若不是今天收拾东西,他恐怕早就把这本承载着少年心事的笔记本,忘在了时光的角落里。
一尘的指尖顺着卷边的封面轻轻摩挲,像是在抚摸一段遥远的时光。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掀开封面。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边缘有些地方甚至起了毛,轻轻一碰就可能掉下来。铅笔写的字迹洇开了些,却依然清晰,一笔一画都带着少年人刻意模仿的工整,只是偶尔会有几个字写歪了,像是当时走神时留下的印记。
第一页的顶端,写着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字迹的末尾,画着一个歪嘴笑的表情,嘴角还翘得老高,透着一股子幼稚的倔强。一尘看着那个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记忆瞬间被拉回高二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
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一月刚过,就下了第一场雪。雪不大,却下得绵密,把整个城市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北风像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卷着雪粒子往窗户上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要把玻璃砸穿。一尘每天放学回家,都要裹紧羽绒服,缩着脖子往楼道里钻——楼道里没有暖气,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吹得人耳朵生疼。
他住的老楼没有电梯,每层楼都有一个公共的楼道间,堆着各家的杂物。他家隔壁住着张奶奶,是个独居老人。张奶奶的老伴走得早,儿子在南方打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次,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一尘每天放学,总能看见张奶奶蹲在楼道间里捡废品——她戴着一副老花镜,枯瘦的手指冻得通红,却依然仔细地把别人扔掉的纸箱拆开、叠平,把塑料瓶踩扁了塞进蛇皮袋里。
每次看见一尘,张奶奶都会停下手里的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或者一个刚烤好的红薯,笑着往他手里塞。那红薯是在楼下的煤炉上烤的,外皮焦黑,却热乎乎的,剥开皮就能看见金黄的瓤,甜得能让人把冬天的寒冷都忘了。一尘一开始不好意思要,后来张奶奶就假装生气:“孩子,奶奶一个人吃不完,你帮奶奶分担点,不然就浪费了。”他这才接过,一边吃着红薯,一边听张奶奶絮絮叨叨地说些家长里短。
直到有一天放学,一尘刚走到楼道口,就看见张奶奶家的门缝里塞着一张白色的纸。他好奇地走过去,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一张催缴房租的通知单,上面写着“逾期未缴将按规定处理”的字样,右下角还盖着鲜红的印章。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最近每次路过张奶奶家,都没看见窗户里亮灯——以前这个时候,张奶奶都会开着灯,在屋里缝缝补补。
那天晚上,一尘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张奶奶冻得通红的手,想起她塞给自己的热红薯,想起她总是笑着说“没事,奶奶挺好的”。他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那是他原本打算买新球鞋的钱,一张一张地数着,一共是五十六块三毛钱。他把钱叠好,放进信封里,第二天一放学就揣着信封往张奶奶家跑。
张奶奶打开门,看见是他,笑着说:“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早?”一尘把信封递过去,小声说:“张奶奶,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先拿着交房租。”张奶奶愣了愣,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一沓零钱。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把信封塞回一尘手里,哽咽着说:“孩子,奶奶不能要你的钱。你还在上学,这钱你留着买文具。”
一尘急了,拉着张奶奶的手说:“奶奶,您就收下吧,不然我心里不安。”张奶奶摇了摇头,拉着他走进屋里。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把家具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张奶奶让他坐在冰凉的板凳上,自己转身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更旧的书。
那本书的封面已经不见了,纸页黄得像枯叶,有些地方甚至粘在了一起,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张奶奶小心翼翼地捧着书,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她坐在一尘身边,借着窗外的微光,一页一页地翻着,最后停在一页上,轻声念了起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孩子,这是雪莱说的。你看,再冷的天,也有盼头。”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老烟枪特有的沙哑,却像是有魔力一样,把那句诗念得温暖又有力量。一尘坐在黑暗里,看着张奶奶的侧脸,看着她手里那本快要散架的诗集,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那天下午,他在张奶奶家待了很久,听她念了一首又一首诗——有白居易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有郑燮的“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还有她自己编的顺口溜:“废纸盒,能换钱,攒够买斤鸡蛋面;冷风吹,别嫌烦,晒晒太阳就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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