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一个来“求助”的人 (上)晚风携来的叩门声【2】(2/2)
“我们把这儿收拾得再亮堂点吧,”阿哲忽然开口,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正在擦书架上的灰尘,“明天阿姨来,要是带着好消息,让她看着舒服;要是还没消息,也让她心里能更暖点。”
一尘应了声“好”,转身去拿墙角的小台灯——那是盏旧台灯,灯杆是金属的,有点生锈,灯罩是米白色的纱布,上面绣着几朵小小的兰花,是一尘奶奶留下的。他把台灯放在小桌旁,插上电源,暖黄的光透过纱布洒出来,落在桌上的诗集上,给书页镀了层软乎乎的光,比天花板上的灯泡更显温柔。“这样要是阿姨晚上来,也能看清楚路,”他说,又把刚才阿姨坐过的小凳擦了擦,凳面上的灰尘被擦掉,露出了木头原本的浅棕色,“她扫街累了,来了能坐得舒服点。”
两人一起收拾着,没有说话,却默契得很——阿哲把书架上的诗集按类别排得更整齐,把关于“勇气”“成长”的书都挪到了最下层,方便阿姨下次来能直接拿到;一尘则找了几张干净的纸,裁成合适的大小,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上,要是阿姨想抄诗,就能直接用。暖水瓶里的水不多了,阿哲又去巷口的老井里挑了两桶水,烧开后灌满暖水瓶,瓶塞塞得紧紧的,保证明天还是热的。
收拾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巷口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气窗照进来,和屋里的灯光叠在一起,把小小的地下室衬得格外温馨。一尘坐在小凳上,拿起那本旧诗集,翻到“长风破浪会有时”那一页,指尖划过书页上爷爷留下的批注——“遇坎别慌,等风来,也等自己站稳”,字迹有些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实在的劲儿。他忽然想起阿姨说的,儿子小时候蹲在槐树下念诗的模样,眼睛亮得像星星,心里就盼着,明天阿姨来的时候,能说“我儿子出来吃饭了”,能说“他听了诗,跟我笑了”。
阿哲坐在对面,手里拿着那两个搪瓷杯,正在细细擦拭杯身上的小雏菊,擦得干干净净,连杯沿的水渍都没留下。“你说,阿姨回去念诗,她儿子能听见吗?”他轻声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屋里的静,又像是在跟一尘一起盼着。
“会的,”一尘点点头,语气很肯定,“阿姨的声音里有心意,诗里有劲儿,他肯定能听见。就算今天没出来,明天也会出来的——他知道妈妈在门口等着,知道妈妈拿着他喜欢的诗等着,怎么会不出来呢?”
阿哲笑了,把擦好的搪瓷杯放在桌上,并排摆着,像两个小小的守护者。“也是,”他说,“就像小时候摔了跤,听见妈妈喊自己的名字,就算疼,也会慢慢爬起来。阿姨的诗,就是喊他的声音。”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听着巷口的声音——有晚归的人骑着自行车路过,车铃“叮铃”响;有邻居在门口聊天,声音轻轻的;有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说悄悄话。地下室里很静,却不冷清,书架上的诗集透着墨香,暖水瓶里的水冒着热气,台灯的光软乎乎的,连风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声音,都带着点温柔。
快到关门的时候,一尘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红色的笔,在刚才抄诗的纸背面,画了一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朝着光的方向,花盘圆圆的,画得不算精致,却很认真。“明天要是阿姨来,把这个给她,”他说,“向日葵看着亮堂,让她儿子看见,心里也能亮堂点。”
阿哲凑过来看了看,笑着说:“画得好,比我画的强。你不说我都忘了,明天再找几张向日葵的画片,要是阿姨需要,就给她带上。”
两人锁门的时候,特意把“免费读诗”的木牌调了个方向,让它正对着巷口,这样阿姨明天来,远远就能看见。晚风还在吹,木牌“吱呀、吱呀”地晃,像是在和他们道别,又像是在和巷里的人说“晚安”。
走在回家的路上,巷口的老槐树下,还留着阿姨白天扫地的痕迹——地面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叶,只有几棵新冒出来的小草,在路灯下透着绿。一尘想起阿姨攥着扫帚的手,想起她鬓角的白发,想起她抱着诗集走时的背影,心里暖暖的。他忽然觉得,他们开这个“免费读诗”的地方,不只是为了自己读诗,更是为了给像阿姨这样的人,递一束光——有时候是一句诗,有时候是一杯温水,有时候是一个听她说话的人,却能让那些慌里慌张的心事,慢慢变得踏实。
阿哲走在旁边,忽然说:“明天早上,我们早点来开门吧,说不定阿姨一早就来报喜了。”
“好啊,”一尘点头,脚步轻快了些,“早上来的时候,顺便在巷口买两个热乎的馒头,要是阿姨来了,让她吃点垫垫肚子——她扫街累,肯定没好好吃饭。”
“嗯,再买杯热豆浆,”阿哲补充道,“温的,不烫嘴,像我们给她倒的温水一样。”
两人聊着,慢慢走远了,身影消失在巷尾的暮色里。巷口的老槐树还立着,槐树叶在晚风中轻轻晃,路灯的光落在地面上,映出树影的斑驳。地下室的门紧闭着,门缝里还透着一点暖黄的光——是台灯忘了关?还是诗集里的光在亮着?没人知道,却让人觉得,那里面藏着希望,藏着等待,藏着一句诗、一杯水、一朵向日葵能带来的温柔。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一尘和阿哲就来了。开门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巷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姨,穿着藏青色的制服,手里没拿扫帚,怀里抱着那本旧诗集,脸上带着笑,不是昨天那种带着不安的笑,是松了口气的笑,是开心的笑,像雨后的太阳,慢慢绽开。
“同志,你们来啦!”她看见一尘和阿哲,赶紧走过来,脚步比昨天轻快多了,眼里亮闪闪的,像落了星星,“我儿子……我儿子出来了!”
一尘和阿哲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开心。“真的?”阿哲连忙问,声音都比平时高了点。
“真的!”阿姨用力点头,语气里满是激动,“昨天晚上我回去,就把抄诗的纸贴在他门口,然后坐在门口,轻轻念那两句诗——先念‘长风破浪会有时’,念了好几遍,又念那首短诗,念到‘爸妈的粥还温着’的时候,就听见屋里有动静了。”
她停下来,吸了吸鼻子,眼里有点湿润,却笑得更开心了:“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却看着我笑,说‘妈,我饿了’。我赶紧把温在锅里的粥端出来,他喝了两碗,还吃了半盘炒青菜,跟我说‘妈,那首诗说得对,考砸了也没关系,以后再努力就行’。”
一尘和阿哲都笑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乎乎的。“太好了,阿姨,”一尘说,语气里满是真心的开心,“我就说他肯定能听见。”
“是啊,”阿姨点点头,把怀里的旧诗集递过来,小心翼翼的,像是怕碰坏了,“诗集给你们送回来,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找的诗,我儿子还不知道要躲到什么时候。昨天晚上他跟我说,以后还要念诗,还要像小时候那样,蹲在槐树下念诗。”
阿哲接过诗集,又把桌上的向日葵画片和热豆浆、馒头递过去:“阿姨,诗集您留着吧,给您儿子看,里面还有不少有劲儿的诗。这些画片您拿着,向日葵看着亮堂;豆浆和馒头是热的,您吃点垫垫肚子。”
阿姨愣了愣,接过画片和豆浆、馒头,手里暖暖的,心里更暖。她看着一尘和阿哲,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嘴唇动了动,想说谢谢,却觉得“谢谢”两个字太轻,表达不了心里的感激。最后,她只是笑着,用力点头:“好,好,我拿着,谢谢你们,真是遇到好人了。”
那天上午,阿姨没去扫街,在家里陪着儿子——儿子坐在书桌前,翻着那本旧诗集,时不时念一句诗,她坐在旁边,给儿子剥橘子,听着儿子念诗的声音,心里踏实得很。巷口的老槐树下,阳光慢慢升起来,落在地面上,落在树叶上,落在地下室门口的木牌上,木牌“吱呀、吱呀”地晃,像是在笑着听巷里的声音——有儿子念诗的声音,有妈妈笑的声音,有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诗里藏着的、最温柔的心意。
一尘和阿哲坐在地下室里,听着巷口传来的、阿姨和邻居聊天的声音——她在跟张奶奶说“我儿子出来吃饭了,还念诗呢”,声音里满是骄傲;在跟卖豆浆的大爷说“那两个小伙子真好,给我儿子找诗,还送我豆浆馒头”,语气里满是感激。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翻着书架上的诗集,阳光从气窗里斜斜照进来,落在书页上,落在桌上的搪瓷杯上,落在那朵画在纸上的向日葵上,暖乎乎的,亮堂堂的。
他们忽然明白,“免费读诗”不是简单的读诗,是给慌的人递一句稳心的话,给难的人递一束亮堂的光,给心里藏着爱的人,递一个能把爱说出口的方式。就像阿姨,用一首诗,把对儿子的爱,从门口递到了心里;就像他们,用一杯温水、一句倾听、一首诗,把温柔,从地下室递到了巷口的每一个角落。
晚风还会吹,木牌还会晃,还会有带着心事的人,被“免费读诗”的牌子吸引,推开那道半掩的门。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备好温水,摆好诗集,带着倾听的心意,等着那些人来——等着他们说心事,等着他们借诗,等着他们带着希望走出去,然后再回来,笑着说“谢谢你,那首诗,真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