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绣卷旁的“时光回响” (上)晨露里的绣品与信(2/2)
林女士想起母亲家的窗台,回国后她去收拾时,那里果然摆着三个新花盆,盆底都钻了漏水的小孔,边缘还留着锤子敲打的痕迹。当时她只觉得花盆眼熟,如今才想起,那是一尘诗社里常用的款式,他定是从诗社搬来的,怕母亲察觉,还特意刷了层新漆。
信的最后几行字被泪水晕得有些模糊,墨迹在纸页上洇成小小的云团:“妈不怪你没回来,真的。知道你在国外受了苦,能好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强。只盼你以后好好的,把日子过成诗里的模样,晨起有香,暮时有诗,身边有牵挂的人,妈就放心了。别总想着过去的事,人要往前看,就像这春江的水,再弯也会往前流……”
“往前流”三个字的最后一笔,像母亲的手轻轻一扬,带着释然的温柔。林女士握着信笺,靠在绣卷旁缓缓蹲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绢布的薰衣草花瓣上,与晨露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滴是思念,哪滴是释然。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电话,声音那么轻,却反复说“妈不怪你”,原来不是安慰,是真的懂她的身不由己,真的在替她宽心。
晨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棂的格栅,在信笺上投下细长的光斑,母亲的字迹在光里仿佛活了过来。那些颤抖的笔画开始舒展,像母亲年轻时挺直的腰;那些晕开的墨痕慢慢聚拢,像她笑着说“阿林绣错了也好看”时眼角的纹。林女士仿佛听见母亲在耳边轻声叮嘱:“把信收好,别总哭,看你哭,花田的花都要蔫了。”又像在笑着看她,说“绣得真好,比妈年轻时绣的还好”。
原来母亲早已知晓她的愧疚,早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了她最温暖的原谅。那些没说出口的“对不起”,那些藏在心底的“我爱你”,母亲都懂,都接了过去,化作信里的“往前流”,化作绣品里的暖光,指引着她走出遗憾的泥沼。
林女士用指腹轻轻拂去信笺上的泪痕,把它小心夹进母亲的绣活日记里——就在最后一页“盼阿林回来”的旁边。她把日记放在《春江图》下方的木架上,与一尘的录音笔并排,三者的影子在晨光里交叠在一起,像三个依偎着的身影,在低声说着家常。
从此,这幅绣品旁,又多了一份跨越生死的牵挂。晨露会打湿信笺的边角,却带不走字里的暖;晚风吹动绣品的绢布,却吹不散录音笔里的歌;而母亲的字迹、一尘的歌声、她的针脚,会在诗社的朝朝暮暮里,相互应和,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时光回响。
院子里的向日葵随着日头升高,慢慢转向客厅的方向,花盘的影子投在墙上,与绣品里的薰衣草花田重叠在一起。林女士望着那片虚实交织的花海,忽然明白,母亲和一尘从未走远,他们就藏在晨露里、阳光里、风里的香里,藏在这诗社的每一寸时光里,陪着她,把日子过成诗里的模样,往前流,不停留。
她转身去厨房烧了壶水,泡了杯薰衣草茶,放在木架上,茶杯的热气袅袅升起,漫向《春江图》,像在给母亲和一尘递上一杯暖。茶香混着绢布的樟木香,在客厅里轻轻弥漫,把所有的思念与释然,都酿成了初夏最温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