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绣布间的“残月与暖” (上)旧绣盒里的针与线(1/2)

暮春的风是被薰衣草染过的,带着淡紫色的香,沿着阁楼的木梯漫上来。它穿过气窗的格栅时,总爱撩动悬在梁上的旧风铃,让那些细碎的玻璃片在光影里晃出彩虹,像在给尘封的旧物唱支唤醒的歌。林女士踩着吱呀作响的木阶往阁楼深处走,手里提着的藤篮里,放着刚从院子里采的薰衣草,紫蓝色的花穗垂着,把影子投在地板上,像一串流动的诗行。

阁楼的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旧物,蒙着褪色的防尘布,布面上落着的灰尘被风掀起,在光柱里跳着细碎的舞。她今天来,是想找一尘当年写的《绣事》诗稿,孩子们说要把它谱成歌,在“母亲诗会”上唱给所有妈妈听。指尖拂过那些积灰的木箱,忽然触到个温润的硬物,藏在一叠旧棉絮里,轮廓方正,带着樟木特有的清苦香气。

抽出来看时,是个樟木绣盒,长约半尺,宽三寸有余,盒身雕着缠枝莲纹样,花瓣的边缘被摩挲得发亮,露出底下浅黄的木色,像被岁月吻过的痕迹。锁扣是黄铜的,上面刻着小小的“安”字,是她母亲的陪嫁物件,当年母亲总说“这盒子能安神,装着的针线都带着静气”。林女士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出国前,特意把这盒子交给一尘,说“等我回来,要和妈一起绣完那幅《春江图》”,后来母亲走了,她竟忘了这盒子还在诗社。

铜锁早已失去了锁的功能,轻轻一掰就开了,“咔哒”一声轻响,像打开了某个被遗忘的春天。熟悉的丝线香气扑面而来,混着樟木的香,是她少女时最熟悉的味道——母亲总在窗边绣活,阳光落在绣绷上,把丝线染成金的、银的,空气里就飘着这样的香,让整个午后都变得软软的。

盒内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整齐码着十二色绣线,像十二道凝固的彩虹。朱红的是石榴花的颜色,母亲说“绣在春江的晚霞里,能映得水都发烫”;鹅黄的是新柳的嫩芽,“缠在岸边的柳枝上,风一吹就像在摇”;而那抹紫蓝,深得像浸了夜色的薰衣草,是她当年最偏爱的颜色,母亲总说“留着绣江面上的雾,朦胧得像诗”。线轴是牛角做的,被摩挲得光滑如玉,轴身上还贴着小小的标签,是母亲清秀的字迹,标注着线色的名字:“胭脂雪”“柳含烟”“紫霞魂”。

针插是块方形的绒布,里面塞着晒干的薰衣草花,摸上去软软的,像块香软的云。上面插着枚银针,针尾系着段浅绿的丝线,针身被磨得发亮,连针尖都透着温润的光——这是母亲常用的针,她说“针用久了会认人,绣出来的花才有灵气”。林女士捏起银针,指尖触到针尾的小圆环,那里还留着母亲指腹的温度,恍惚间,竟像是看见母亲坐在窗边,左手拈着针,右手引着线,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把绣绷上的春江照得波光粼粼。

绣盒最底下,压着块未完工的素绢,绢色已经泛黄,却依旧透着细腻的光泽。展开来,是半幅《春江图》:江水用银灰与淡蓝的丝线层层铺叠,针脚细密得像鱼鳞,在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仿佛能听见水流的轻响;岸边的柳树刚抽出新枝,嫩黄的线在绢上蜿蜒,枝头还缀着几颗用珍珠米大小的白珠绣的柳絮,风一吹,像是要飘进画外的世界;远处的山峦用浅黛色晕染,山尖描着点金,像被夕阳吻过的痕迹。

可在画面中央,靠近江岸的地方,却留了片空白,约莫巴掌大小,像是谁绣到一半突然停了手,连针脚的痕迹都带着仓促——那里本该绣上两只水鸟,母亲说“让它们贴着水面飞,就像你和一尘,总在诗社的院子里追着跑”。林女士的指尖抚过那片空白,绢布的凉透过皮肤传来,像母亲临终前未说出口的叹息。

素绢旁放着张泛黄的便签,被细心地折成了方形,压在绢角下。展开来,是一尘的字迹,温吞的笔画里带着小心翼翼的郑重:“阿林母亲托我保管绣盒,说等她病好,要和阿林一起绣完这幅图。近日听闻阿姨身体欠佳,已托人送去薰衣草茶,是阿林喜欢的那种,愿她安康。另,阿姨说绣图的空白处想绣两只水鸟,让我记着提醒阿林,用她藏在樟木箱里的那卷孔雀蓝丝线。”

便签的日期,用铅笔标在角落:五年前的三月十七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