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流浪汉的故事(中)被风带走的三十年(1/2)

“我以前,不是流浪汉。”

他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又像是卸下了沉重的伪装,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沙哑,像被风沙磨过的铜钟,每一个字都浸着岁月的重量

老周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他抿了一小口热茶,茶水在舌尖打着转,带着淡淡的苦涩,又泛着回甘,缓缓滑过喉咙,熨帖了胸腔里积郁的褶皱。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诗社的窗棂,落在巷口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树影在秋风里轻轻摇晃,叶片间漏下的阳光碎成金斑,他的眼里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朦胧了远处的光影,也朦胧了近前的岁月:“我是大学教中文的,教了整整三十年。”

一尘彻底愣住了,手里原本要递给老周的干净抹布悬在半空,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望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发丝间还沾着些许灰尘,衣着洗得发白甚至有些邋遢的老人,很难将他与“大学教授”这个带着书卷气的身份联系在一起。那些在课堂上讲解诗词、板书工整、声音洪亮的形象,与眼前佝偻着背、手指粗糙的老周,仿佛隔着两个世界。可再看老周眼里偶尔闪过的清明,那目光里藏着的对文字的熟稔,又让他不得不信。

“老伴走得早,”老周的声音更低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尾音拖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她走后,我就睡不着觉了,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炒菜时会多放一勺糖,因为她爱吃甜;过马路时会习惯性地伸手,却再也牵不到那只温凉的手。”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落了层薄霜:“课也教不下去,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学生的脸,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诗词,到了嘴边却成了打结的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黑板上的粉笔字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最后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痕迹,像我空落落的心。”

“后来,我把房子卖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风一吹就散,“揣着她的照片就走了。总觉得待在熟悉的地方,每一寸空气都在提醒我她不在了,不如走出去,看看陌生的街,遇见陌生的人,或许能好受些。”

说着,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小本子,塑料布已经有些泛黄,边缘磨得发亮,显然被摩挲了无数次。他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露出一个牛皮纸封面的小相册,翻开第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梳着齐耳短发,穿着朴素的衬衫,嘴角弯着温柔的笑,眼里的光像浸在水里的月亮,干净又明亮。老周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笑脸,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蝶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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