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残草灼痕(2/2)

沈璃轻手轻脚地找到陈墨拍了拍他肩膀,先请他帮忙找人安葬沈母,而后二人从角落齐齐望向织坊。

织坊大门被粗暴撞开!一群褐衣短打的壮汉,手持棍棒麻绳,凶神恶煞地驱赶殴打着涌出的女工!女工们面黄肌瘦,单薄的补丁衣衫在冷雨中瑟瑟发抖,像受惊的羊群。

“求求你们!再宽限两日!这个月灵蚕吐丝少,实在织不够数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踉跄扑倒,死死抱住一个打手的腿哭喊。

“滚开!老不死的!” 打手一脚狠狠踹在老妇心窝!

老妇翻滚出去,口鼻瞬间涌出血沫,染红了泥泞。

“娘!”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哭喊着扑过去。

沈璃心中一痛,她认得这两人:织坊里的帮工,小雀儿和她母亲。

小雀儿的母亲据说是市井里有名的卜算高手,曾还给她父亲算过一卦,可她自己如今的劫数,她应算过了吗?

“还敢哭丧?!” 一个獐头鼠目的管事——正是昨夜踹门的王掌柜爪牙!狞笑着,手中短棍裹挟风声,狠狠抽向少女单薄的脊背!“王老爷说了!交不出足数‘灵纹布’,就拿你们顶!媚修坊正缺人!”

短棍呼啸落下!

千钧一发!

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被激怒的幼兽,猛地从飘摇的麻布后冲出!

沈璃!

老妇的绝望哭喊刺穿了她的心!爪牙狰狞的面孔点燃了压抑的怒火!她像炮弹般撞向挥棍的打手!

“砰!” 全力一撞!打手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棍子擦着少女头皮扫过,砸在泥地里!

“小贱人!又是你!” 爪牙看清来人,三角眼爆出毒蛇般的怨毒狂喜,“天堂有路你不走!给我抓住她!”

棍棒绳索,瞬间调转矛头,齐刷刷罩向沈璃!

沈璃矮身就地一滚,泥水糊了一身!狼狈爬起,想逃向晾晒场另一头。

“堵住她!” 爪牙厉喝。

两名壮汉狞笑着封死退路,铁钳般的大手抓来!

无处可逃!

背靠支撑麻布的木桩,盯着狞恶的脸孔和伸来的大手,沈璃右手下意识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昨夜那灼痛的伤口!

粗粝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衣襟的瞬间——

“嗤啦!”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异响,如同烧红烙铁按上湿布,猛地从沈璃紧攥的指缝间迸出!

同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洪流——不再是昨夜尖锐的刺痛,而是更狂暴、更原始的滚烫!如同压抑万年的地火,轰然从掌心那被掐破的伤口处喷薄而出!

时间,仿佛被拉长。

沈璃清晰地感到,掌心小小的伤口处,一股无形却滚烫的力量,如同决堤的狂涛,汹涌奔腾!沿着手臂筋脉,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呃啊——!” 一声压抑着痛苦与惊骇的闷哼挤出喉咙!

身体猛地绷紧,如拉满的强弓!眼前瞬间被灼热的赤红覆盖!无形的火焰仿佛在每一寸皮肤下燃烧!冷汗混着冷雨,浸透单衣!

冲在最前的打手,那只布满老茧、伸向沈璃衣襟的大手,在距离不足一寸处,猛地顿住!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滚烫的壁障!

“嘶——!” 打手如遭电击,骇然缩手!惊恐地盯着自己手心——几道清晰的焦红痕迹,如同被烧红铁丝烫过!皮肉翻卷,甚至冒出缕缕青烟!一股皮肉焦糊的气味,在冷雨中弥漫开来!

剧痛让他发出凄厉惨嚎:“妖……妖法!这丫头会妖法!”

变故骤生!所有人都惊呆了!

另一个打手硬生生刹住脚步,惊恐地看着同伴焦糊冒烟的手掌,又看向背靠木桩、浑身剧颤、脸色惨白、眼中却燃烧着近乎疯狂赤芒的沈璃。

爪牙也愣住了,三角眼里满是惊疑和本能的恐惧。刚才那一瞬……指缝里似乎有微弱的红光闪过?

“还…还愣着干什么!抓住她!抓住这妖女!” 爪牙色厉内荏地尖叫,声音却在发抖。

打手们看着同伴掌心的焦痕,听着惨嚎,竟一时无人敢上前。织坊门口的混乱陷入死寂。女工们也忘了哭喊,呆呆望着风雨中那摇摇欲坠、却仿佛周身萦绕无形火焰的瘦小身影。

沈璃背靠冰冷的木桩,身体因狂暴热流的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右手掌心的灼痛,比昨夜猛烈百倍!仿佛整个手掌都要被烧穿!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弥漫,才勉强维持一丝清醒。

在无数道惊恐、骇然、呆滞的目光注视下,她极其艰难地、缓缓抬起右手,颤抖着摊开那只紧攥的、沾满泥污的手。

掌心昨夜被紫纹草汁浸润、又被指甲反复掐破的伤口,赫然呈现一片妖异景象——伤口周围皮肉焦灼扭曲,深褐色,微微翻卷,如同被无形烈焰舔舐!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焦褐色的中心,一点极其微弱却刺眼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深渊睁开的独眼,在皮肉之下,一下,又一下,缓慢而固执地搏动着。

雨水滴落其上,“嗤嗤”轻响,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白汽。

“妖……妖怪啊!” 不知哪个女工发出凄厉变调的尖叫,撕破了死寂。

恐惧如瘟疫般炸开!打手们惊恐后退,女工们尖叫奔逃,连那烧焦手的打手也连滚爬爬远离沈璃。

唯有沈璃,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株即将折断的芦苇,背靠冰冷木桩,死死盯着掌心那妖异搏动的灼痕。暗红的光芒,映在她因痛苦惊骇而放大的瞳孔深处,像一点来自幽冥的烙印。

巷子另一头,破竹筐后。

陈墨死死捂住嘴,眼中是无与伦比的震撼和近乎狂热的激动!他颤抖着低头,看向手中蓝布包裹的《山河志》,又猛地抬头,望向风雨中那孤绝的身影,嘴唇无声翕动,反复咀嚼着那残破纸页上的字句:

“灵根驳杂者……或可感天地微末之气……尤易通草木之灵……其兆……其兆……”

陈墨扇了自己一巴掌,散财给市井里的好兄弟,叫他们为沈母收尸下葬。

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恐怕今日之事不能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