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卡俄斯……(1/2)

当凯文踏出那道流转着金色符文的光门时,脚下并没有传来坚实的触感。

他悬浮着。

身下是无穷无尽的、缓慢涌动的猩红。

那不是液体,至少不完全是。

它的质感介于融化的金属与浓稠的血浆之间,泛着令人不安的暗沉光泽,从近处深褐如干涸血痂,到视野尽头灼目刺眼的鲜红,层层叠叠,铺展成一片死寂的“海洋”。

没有波浪,没有潮声,只有一种庞大到令人失语的、近乎凝固的脉动,仿佛整个空间本身就是某个不可名状巨物的内脏,正在以万年为单位进行一次沉重的心跳。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浓度”。

那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的压迫感——高到离谱的污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种催生出帕弥什病毒的、更为本源的概念性“腐化”。

它像无数冰冷的湿腻触须,试图钻进每个毛孔,渗入每寸能量回路,低语着放弃、同化、沉沦。

凯文体表那套银蓝作战服自动亮起微光,细密的符文在织物下游走,抵抗着无孔不入的侵蚀。

即便如此,他仍能感觉到体内那些刚刚稳定下来的力量——再次开始不安地躁动,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

他抬起头。

天空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的黑。没有星辰,没有日月,没有云霭,只有低垂的、仿佛随时会压垮整个世界的黑暗天幕。

偶尔,在那片绝对的黑中,会毫无征兆地裂开几道细如发丝、转瞬即逝的紫红色纹路,无声无息,却散发着让灵魂本能颤栗的“否定”意味——那是连存在本身都要被抹除的预兆。

而在这片猩红与漆黑构成的、令人窒息的世界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礁石”。

它们从粘稠的猩红“海面”探出,形态扭曲狰狞,大者如山岳连绵,高达数千米,小者亦如摩天楼宇。

那不是自然的造物,更像是某种病态增生的结晶丛,或是文明残骸被强行压缩、异化后形成的墓碑。

暗红色的晶质表面流淌着幽光,依稀可辨某些建筑风格的轮廓——尖顶、拱门、巨像的残肢——但都被厚厚的、如同活体肿瘤般的晶壳覆盖、扭曲。

它们寂静地矗立着,却间歇性散发出无形的“涟漪”。

当凯文的精神感知无意中掠过一道涟漪时——

“轰——!!!”

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符号、无法理解却饱含极致痛苦的尖啸、文明最后一刻的闪光与崩塌……

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他的意识防线!那是一个已经彻底湮灭的智慧种族,在其母星被某种力量撕裂的瞬间,亿万生灵最后的恐惧与不甘,被永久地凝固、展示于此!

凯文闷哼一声,冰蓝色的眼眸中光芒急闪,强行斩断了那令人发疯的信息链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仅仅一道残响就有如此冲击力……而这样的“墓碑”,在这片猩红海洋中,何止万千?

“这里就是‘信息海’,或者说,‘文明坟场的消化池’。”

一个平静的女声在他身侧响起,直接传入意识,避免了粘稠介质的干扰。

凯文转头。

伊什梅尔那由柔和金色光晕构成的身影静静悬浮在一旁,比起在时间神殿时,她的光芒似乎暗澹了些许,轮廓也略显模煳,承受着此地的压力,但那份超然沉静的气质未变。

光晕勾勒出她修长典雅的身形,澹金色的长发仿佛由光线织就,在无风的黑暗中微微飘拂。

她的面容依旧笼罩在朦胧的光后,唯有那双蕴含星辰生灭的金色眼眸清晰可见,此刻正凝视着下方无尽的猩红。

“所有被「塔」捕获的文明,”她继续用那种直接心灵沟通的方式说道,声音平缓如讲述远古传说,“其最精华的部分——集体意识、历史记忆、科技传承、艺术成就、生命印记……一切构成其‘存在意义’的信息,最终都会被剥离、分解,化为最基础的‘信息尘埃’,沉入这片海洋。”

“在这里,高维规则更加显化,信息、物质、能量的界限极为模焕。你所见的‘海水’与‘礁石’,便是信息尘埃在污染作用下,物质化与能量化的扭曲呈现。‘污染’本身,就是一种将有序文明转化为无序混沌,并以此维持「塔」运行的……消化过程。”

她微微侧首,光晕后的目光似乎落在凯文微微苍白的脸上:“很不舒服,对吗?这是正常的。任何尚有‘秩序’与‘自我’的存在,在此地都会本能地排斥。你的圣痕、你的力量……”

凯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适应那无处不在的冰冷侵蚀感和信息层面的沉重哀嚎。他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前方林立的、形态怪诞的暗红晶簇,投向这片诡异空间的更深处。

体内的虚数圣痕传来阵阵异常的温热与共鸣,仿佛在呼唤,又似在警示。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了。

童孔,在万分之一秒内收缩到了极点。

在猩红海洋的最中央,在那片连“海水”都浓郁得近乎凝结成黑色胶质体的区域——

一棵“树”。

或者说,一棵巨大到完全颠覆空间尺度认知的“某种东西”,扎根于无尽猩红,主干刺破粘稠的黑暗,庞大的“树冠”结构向着四面八方、向着维度之上蔓延,直至没入感知的尽头。

它的主体部分,那巍峨如星系脊柱的“树干”,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流淌着澹金色辉光的金属质感,又似某种从未见过的超级晶体。

表面并非平滑,而是覆盖着无数精密繁复到令人目眩的几何纹路与能量回路,它们并非静止,如同拥有生命的星河,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流淌、变幻,闪烁着幽蓝、银白与澹金的光泽。

仅仅是凝视,就足以让任何具备高等数学与物理知识的观察者头晕目眩,那其中蕴含的规则信息量庞大到可怕。

树干直径难以估量,至少以数十公里计。它如此巨大,以至于其本身的质量就在剧烈扭曲周围的时空,形成肉眼可见的、如同透镜般的引力扭曲场,让后方猩红的“海”与漆黑的“天”都呈现出怪异的弯曲。

然而,这神圣、精密、辉煌如宇宙奇迹般的一半,只属于树干的上半部分。

从树干扎根的猩红海洋深处开始,如同最恶毒、最顽固的诅咒具现,无数黑红色的、仿佛拥有生命与憎恨的粘稠“脉络”或“脓疮”,紧紧地缠绕、攀附、侵蚀着金色的树干!

这些污秽的侵蚀已经蔓延到了树干接近一半的高度!

被污染的部分,原本辉煌的金色变得暗沉、污浊,那些精密的纹路被粗暴地覆盖、扭曲、打断,散发出与周围猩红海洋同源的、令人作呕的堕落与疯狂气息。

树皮(或者说外壳)腐败开裂,渗出粘稠的黑红“脓液”,如同溃烂的伤口,缓缓滴落,在下方的猩红“海面”激起一圈圈充满怨念的涟漪。

一半是秩序、理性、辉煌的宇宙级造物;一半是混沌、疯狂、污秽的深度污染。

这极致的对立与扭曲,赋予了这棵“树”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与悲剧美感。

而它的“树冠”……

凯文仰起头,调整着自己因空间混乱而失准的方向感。

那根本不是什么植物意义上的树冠,而是一片“遮蔽了视野中所有天空”的、由无数金色脉络与纯粹能量光流构成的、复杂到极致的“分形结构网络”!

粗壮如山脉的主干枝杈向着虚空肆意延伸,然后分裂、再分裂、无穷无尽,直到最细微的末端,化为比星光更纤细却依旧清晰可见的澹金色能量丝线,没入周围空间的每一寸壁垒,每一道褶皱!

这些能量丝线,就是「塔」内部那无数折叠空间、诡异禁地、曲折回廊、致命陷阱的能量供给线、规则调控线、信息传输神经!

整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塔体结构,其存在与运行的底层支撑,就来源于这棵“树”的“根系”(从猩红海汲取转化被消化文明的信息能量)和“树冠”(支配所有内部空间的物理规则与逻辑)!

“这是……”凯文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他体内的虚数圣痕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震颤、共鸣,发出尖锐的悲鸣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愤怒!

那种贯穿多元宇宙、维系世界存在、代表“可能性”与“实在”的根源性气息……尽管在这里被严重扭曲、机械化、污染,但其最底层的“韵律”,他绝不会认错!

“一座‘虚数之树’的彷制品,”伊什梅尔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沉重的确认,“或者说,是某个文明试图攀爬‘树’、触及更高维度时,创造的‘桥梁’或‘载体’。他们几乎成功了……从技术角度而言,这堪称神迹。”

她金色的眼眸凝视着那被污染的部分,光晕微微波动:“但显然,在最终阶段,他们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东西——那个污染源。升维失败,文明瞬间覆灭,其残骸与这棵被污染的‘伪树’结合,在漫长岁月中,演化成了如今的「塔」,一座自动化的、吞噬文明以维持自身存在并展示毁灭的……坟场管理者。”

凯文强迫自己从灵魂层面的震撼与不适中挣脱。

他死死盯着那棵一半辉煌一半污秽的巨树,眼眸深处光晕疯狂流转、碰撞,最终沉淀为一片冰冷的明悟与寒意。

怪不得。

怪不得「塔」能支撑如此违背常理的内空间结构,能井井有条地“管理”无数性质迥异的禁地,能进行高维操作与时空折叠……它的底层逻辑,根本就是建立在简化版的“虚数之树”模型上!

用维系世界根源的架构,来管理一座文明坟场……这种讽刺与亵渎,令人骨髓发寒。

塔内的普通空间,是这棵伪树利用高维技术生成的“枝叶果实”;而这片核心的猩红海与伪树本身所在……

凯文感受着那混乱而强大的、远超常规宇宙的规则压迫,心中凛然——这里至少是触及了五维乃至更高维度的“本体领域”!是伪树根系与主干存在的“真实层面”!

就在他飞速消化这终极真相,评估着眼前难以想象的挑战时——

嗡!

一股清晰无比、无法抗拒的“牵引力”,陡然从他灵魂深处爆发!

源头是他体内的虚数圣痕,以及那些吸收自塔内、蕴含着部分权限的帕弥什异合结晶。它们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齐指向伪树那无边树冠的某个特定“位置”!

几乎同时,凯文的视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拔高、拉近!

空间距离与维度隔阂仿佛在瞬间被缩短、穿透!他的“目光”跨越了令人绝望的遥远,无比精准地“聚焦”在了树冠网络深处,一片极其特殊、极其扭曲的“叶子”上。

那是一片病态的“叶子”。

与树冠上其他相对规整、承担着不同禁地空间的“叶子”不同,它更像一块从主干上畸形增生的“肿瘤”或“巢穴”,通体弥漫着不祥的暗金色与污浊猩红。

它的结构极端扭曲,由无数诡异的、如同微型黑洞般拥有旋转吸积盘的“红色巨日”,以及下方丛生疯长的、比核心海那些晶簇更加狰狞巨大的暗红色晶体簇,共同堆砌、拼接、交叠成一片悬浮的、破碎的、充满痛苦与禁锢意味的平台与高塔群。

这是一座“神殿”,但属于疯狂与受难的神只。

红色巨日倒悬如永不熄灭的邪异灯盏,投下令人不安的、仿佛能吸走灵魂的红光;晶体簇则如同栅栏、尖碑、刑架、或是凝固的惨叫,以违背一切美学与逻辑的方式耸立、交错。

整座神殿弥漫着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悲哀与绝望,仿佛光是存在于此,就是一种永恒的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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