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北疆烽烟(2/2)
朱棣点头:“这些我料到了。还有吗?”
道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姚师临终前留给贫僧的。他说,若王爷有朝一日重掌兵权,就让贫僧把这个交给王爷。”
朱棣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
“外御其侮,内固其本。”
他反复咀嚼这八个字,忽然明白了。
外御其侮——抵抗外敌,这是明面上的任务。
内固其本——巩固根本,这是暗地里的机会。北疆军屯、防务整顿、收拢军心……这些都是“固本”。
姚广孝在提醒他,不要只盯着战场,要着眼长远。
“大师,”朱棣收起纸条,“姚师还说过什么?”
道衍沉默片刻,缓缓道:“姚师说,王爷与陛下,终究是兄弟。兄弟阋墙,外御其侮。只要外患在,陛下就不会动王爷。所以……”
“所以北疆不能太平?”朱棣接口。
道衍没有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朱棣心中一震。这想法太大胆,也太危险。养寇自重?这是历代边将的大忌,一旦被发现,就是灭族之祸。
“大师先回吧。”他最终说,“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
道衍也不坚持,合十一礼,转身离去。
朱棣独坐良久,看着手中的纸条,忽然笑了,笑得凄凉。
姚广孝啊姚广孝,你到死都在为我谋划。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皇位吗?曾经是。但现在呢?
他想起小时候,和大哥朱标一起读书习武的场景。大哥总是让着他,有好吃的先给他,被父皇责罚时替他顶罪。
他也想起靖难之役,那些死去的将士,那些焚毁的城池,那些流离的百姓。
够了,真的够了。
朱棣站起身,走到窗前。夜空如墨,无星无月。
他忽然想起父皇临终前的话:“老四,你比你大哥能打,但治国不是光能打就行的。你要辅佐他,守住咱朱家的江山。”
当时他不服,现在……或许该服了。
“大哥,”他轻声自语,“这次,我会守住北疆。但之后呢?你会让我守多久?”
无人回答。
只有寒风呼啸,仿佛北疆的烽烟已经烧到了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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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大军开拔。
德胜门外,五万京营铁骑列阵以待。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朱棣一身明光铠,骑在乌骓马上,望着送行的朱标。
兄弟二人对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四弟,”朱标开口,“北疆就拜托你了。”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朱棣抱拳。
“还有,”朱标压低声音,“徐辉祖是监军,也是帮手。你与他,要同心协力。”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朱棣点头:“臣明白。”
“去吧。”朱标挥手,“朕在京城,等你的捷报。”
朱棣拨转马头,面向大军,拔剑高呼:“出征!”
五万铁骑齐声呼应,声震云霄。马蹄踏起漫天烟尘,向北而去。
朱标站在原地,望着大军远去的背影,久久不动。
“陛下,风大,回宫吧。”太监小声劝道。
朱标摇摇头:“你说,朕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太监不敢接话。
“北疆战事一起,新政必然受阻。”朱标像是自言自语,“胡濙案要推迟,浙江清丈要暂停,北疆军屯要搁置……两年心血,付之东流。”
他苦笑:“可若不用四弟,北疆危矣。北疆一失,京城震动,那时别说新政,就是江山都难保。两害相权,朕只能取其轻。”
太监还是不敢接话。
“回宫吧。”朱标最终转身,“传旨:北疆战事期间,所有新政事宜暂缓。朝廷重心,全力支持前线。”
“是。”
朱标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还有,告诉张显宗,让他去见胡濙。就说……朕现在没空见他,让他在会同馆好好想想,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
“遵旨。”
圣驾回宫。德胜门外,只余烟尘渐渐散去。
而在紫禁城的另一角,朱元璋也得到了消息。
老太监将北疆军报和朱标任命的旨意抄本呈上。朱元璋看完,笑了。
“标儿长大了。”他说,“知道什么时候该疑,什么时候该信了。”
“陛下觉得,燕王会忠心吗?”
“老四?”朱元璋眯起眼,“他会忠心的。不是忠心于标儿,是忠心于大明。这小子虽然野心大,但分得清轻重。外敌当前,他不会乱来。”
“那战后……”
“战后再说。”朱元璋摆手,“现在,就看老四怎么打了。打得好,是他的本事;打得不好,是他的命。”
他走到院中,望着北方的天空。冬日天阴,看不到多远,但他仿佛看到了北疆的烽火,听到了战马的嘶鸣。
“阿鲁台这小子,”朱元璋喃喃道,“当年在捕鱼儿海让他跑了,现在是回来报仇了。也好,让老四去会会他。咱朱家的儿郎,没一个孬种。”
老太监侍立一旁,心中感叹。这位开国皇帝,杀伐一生,到老了,最关心的还是江山社稷,还是儿孙安危。
“对了,”朱元璋忽然问,“英儿最近在干什么?”
“皇太孙殿下每日读书习武,很是勤勉。听说……听说他对北疆战事很关心,常向张显宗请教兵法。”
“哦?”朱元璋来了兴趣,“张显宗还懂兵法?”
“张显宗虽是文臣,但早年游历边关,对军事有所涉猎。”
朱元璋点点头:“那就好。让英儿多学学,将来……用得着。”
这话意味深长。老太监不敢深想,只躬身应是。
北风呼啸,卷起院中的枯叶。
朱元璋站了许久,直到手脚冰凉,才转身回屋。
屋内炭火正旺,但他觉得,这火再旺,也暖不了这个冬天了。
北疆的战火,京城的暗流,新政的困境,皇权的博弈……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大网,网住了整个大明。
而网中的人,都在挣扎,都在寻找出路。
出路在哪里?
或许,只有在血与火中,才能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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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大同。
朱棣站在杀虎口的城墙上,看着下面的战场。三天前,这里发生过一场血战。城墙上的血迹还未干透,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徐辉祖站在他身旁,面色凝重。
“查清楚了吗?”朱棣问。
“查清楚了。”徐辉祖递上一份供词,“杀虎口副将王保,收了阿鲁台三千两黄金,趁夜开门。张玉发现后,与之搏斗,被王保从背后捅死。”
朱棣接过供词,快速浏览。供词很详细,王保对罪行供认不讳。
“人呢?”
“押在囚车里,等王爷发落。”
朱棣走下城墙。城下空地上,一辆囚车格外醒目。囚车里关着个中年将领,披头散发,身上满是鞭痕。
“王保。”朱棣走到囚车前,“为什么?”
王保抬起头,惨然一笑:“为什么?燕王殿下,您问我为什么?我在边关守了二十年,从一个小兵做到副将。可我得到了什么?拖欠的军饷,破旧的铠甲,还有那些文官老爷们的白眼!”
他越说越激动:“张玉是好,可他只知道死守,从不为兄弟们争取!阿鲁台答应我,事成之后,给我一万两黄金,让我去江南做个富家翁!我错了吗?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
朱棣静静听着,等他发泄完,才缓缓道:“你想过得好一点,没错。但你不该用兄弟们的血,来换你的富贵。”
他转身,面向围观的将士:“你们都听到了!王保为了黄金,卖了杀虎口,卖了张将军,卖了死去的三千兄弟!你们说,该不该杀?”
“杀!杀!杀!”将士们齐声怒吼。
朱棣拔出佩剑:“按军法,通敌叛国者,凌迟处死!但本王改一改——念你守边二十年,有过苦劳,给你个痛快。来人,斩!”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血喷出三尺高,在雪地上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朱棣收剑入鞘,面向全军:“都看清楚了!这就是叛徒的下场!从今日起,北疆防务,本王说了算!拖欠的军饷,三日内补齐!破旧的铠甲,换新的!战死的兄弟,抚恤加倍!”
他提高声音:“但本王也有要求——从今往后,谁敢通敌,诛九族!谁敢怯战,斩立决!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明白!”吼声震天。
徐辉祖在一旁看着,心中震撼。朱棣这一手,恩威并施,瞬间收服了军心。这份手腕,这份魄力,不愧是当年能与陛下争天下的人。
处置完王保,朱棣回到中军大帐。摊开地图,开始部署。
“阿鲁台现在在哪?”
“探马来报,在云中一带劫掠。”徐辉祖指着地图,“他分兵三路,主力约两万在中路,左右两路各五千。我们若是集中兵力打中路,左右两路可能合围;若是分兵,又怕被各个击破。”
朱棣盯着地图,沉思良久,忽然笑了:“阿鲁台这是在学我。”
“学王爷?”
“当年靖难,我也用过这招——分兵袭扰,调动敌军,寻机歼之。”朱棣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但他忘了一点:这里是北疆,不是中原。北疆地广人稀,分兵容易,合兵难。”
他抬起头,眼中闪着光:“传令:左路,由你率领一万精骑,追击阿鲁台左路军;右路,由陈懋率领一万精骑,追击右路军。记住,不要硬打,追而不击,把他们往北赶。”
“那中路……”
“中路我来。”朱棣笑道,“我亲率三万主力,直扑云中。阿鲁台若回救,你们就抄他后路;他若不救,我就端了他的老巢。”
徐辉祖眼睛一亮:“王爷这是要……围点打援?”
“不,”朱棣摇头,“是逼他决战。阿鲁台长途奔袭,粮草不济,拖得越久越不利。他一定会求战。而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计议已定,众将领命而去。
大帐内只剩朱棣一人。他走到帐外,望着北方的夜空。
寒风凛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阿鲁台,”他轻声说,“咱们该做个了断了。”
远处,北疆的烽火还在燃烧。
但新的烽火,即将点燃。
这一战,不仅关乎北疆安危,更关乎他的命运,关乎大明的未来。
他不能输。
也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