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归乡路,帝王心(1/2)

朱元璋的口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东宫,乃至整个朝堂都激起了千层浪。皇帝要携太子返凤阳祭祖?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无人能窥破这位开国帝王深沉如海的心机。

三日后,一支规模不大却护卫森严的銮驾队伍,悄然离开了南京城。没有旌旗招展的盛大仪仗,只有一种沉肃的气氛笼罩着车队。朱元璋与朱标同乘一驾最为宽大的御辇,父子二人相对而坐,却一路无话。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常氏果然如她所言,随行在侧,被安排在后方的马车中。她神色平静,透过晃动的车帘,望着窗外逐渐变得熟悉的北方景致,心中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御辇内。

朱元璋闭目养神,手指偶尔敲击着坐垫。朱标则正襟危坐,目光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村庄上,心中波澜起伏。他不知道父皇此举是何用意,是终于理解了他的想法,还是要在祖坟前给他更沉重的教训?

行至半途,经过一片略显荒芜的田地,几个面黄肌瘦的农夫正佝偻着身子在劳作。朱元璋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景象,沉声开口,打破了漫长的沉默:

“标儿,你看这些百姓。他们可知晓嫡庶之辨?可知晓灵前礼仪?”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他们只知道,赋税几何,收成几许,能否吃饱穿暖,能否活下去。”

朱标收回目光,看向父皇,平静地回答:“儿臣知道。正因知道百姓疾苦,儿臣才更觉,皇家更应为天下表率,明礼法,正人伦,而非拘泥于虚文,损耗亲情根本。上行下效,若皇家自身混乱,何以要求民间秩序井然?”

朱元璋冷哼一声:“巧言令色!你口中的‘人情道理’,能当饭吃,能御北虏吗?咱告诉你,治理天下,靠的是律法,是权威,是让所有人知道畏惧,知道规矩!而不是你那些妇人之仁!”

“父皇!”朱标的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带着压抑的情绪,“律法、权威,若无人情为根基,便是苛政,便是暴虐!秦以严法酷刑立国,二世而亡!前元欺压汉人,视民如草芥,终致天下烽烟!父皇难道要重蹈覆辙吗?”

“放肆!”朱元璋猛地一拍车厢,车身都为之震动。他须发皆张,怒视朱标,“你敢将朕比作暴秦昏元?!”

“儿臣不敢比附。”朱标毫不退缩地迎视着父亲愤怒的目光,“儿臣只是陈述史实!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皇起身布衣,深知民间之苦,何以今日位登九五,却忘了根本?忘了当初在凤阳,我们朱家也是这般辛苦求存的百姓之一!”

“百姓之家,尚知父慈子孝,兄弟和睦。为何到了天家,反而要用冰冷的规矩,将骨肉亲情层层束缚,直至磨灭?父皇,您扪心自问,让年幼的弟弟们在阴寒灵堂久跪,真的是为了他们好吗?还是只是为了满足您……掌控一切的欲望?”

这些话,如同利剑,一句句刺向朱元璋内心最深处,也触及了他最敏感的逆鳞。他的脸色变得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朱标,半晌说不出话来。

车厢内的气氛降至冰点,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外面的侍卫显然听到了动静,却无一人敢靠近询问。

良久,朱元璋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缓缓靠回椅背,闭上眼,疲惫地挥了挥手:“住口……不要再说了。”

他没有再斥责,也没有反驳。只是那瞬间显得有些佝偻的身影,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苍老与……一丝被说中心事的动摇。

朱标看着这样的父亲,心中并无快意,反而涌起一股复杂的酸楚。他知道,父皇并非昏聩,只是走得太远,权力太重,以至于快要迷失在由他自己构建的绝对权威之中。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