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山洞讲道(2/2)

他指尖微动,一道细小的电芒在指尖温柔地盘旋,如同活物,丝毫没有往日的狂暴。

弟子王长、赵升等五六人恭敬地围坐一圈,神情专注。王长身材敦实,眉头习惯性微蹙,显露出思索的痕迹;赵升则较为清瘦,眼神明亮而充满探求欲。

赵升微微前倾身体,双手轻抚膝上道袍的褶皱,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师父,弟子心中有一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弟子遍览道藏,皆言雷法乃我道门至高法门,奥妙无穷,修习者需历经九死一生,心志坚如磐石,方能窥得一丝门径。然则…然则弟子每每聆听师父讲授雷法精要,师父却常言‘雷法很简单’…”

他抬起头,直视张道陵,眼中充满困惑与求知的光芒,“弟子愚钝,实在不解其中深意,还请师父开示。”

张道陵闻言,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缓缓合上手中的《黄庭经》,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轻轻划过。

他抬起头,目光如古井般深邃,平静地落在赵升身上,仿佛要穿透他年轻的心神:“升儿,你既问到此节,为师且先问你一题。”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雷声暂歇的寂静中格外清晰,“你可知,这天地间,雷霆电闪,其奥秘究竟何在?”

赵升精神一振,挺直腰背,略一沉吟,朗声道:“弟子于《阴符经》中曾读:‘天有五贼,见之者昌。’窃以为,雷电便是这五贼之一,乃天地间至刚至阳、沛然莫御之伟力。其威可破邪祟,其势可惊鬼神,象征着天道运行的无上权柄与造化之机。” 他语速平稳,显示出扎实的经学功底。

张道陵微微颔首,露出赞许之色:“不错,根基尚可。”

他端起桌旁温热的粗陶茶杯,轻轻吹开浮叶,啜饮一口,目光转向窗外晦暗的天色。“《道德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放下茶杯,手指遥指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山峦高处,“你看那雷电,击高不击低,摧枯拉朽,看似冷酷无情,不分贵贱。然此‘无情’之中,却恰恰暗合天地运行之至理——高处招风引雷,低处藏风纳气,此乃自然之序,非关仁与不仁。”

一直凝神倾听的王长,此时忍不住插话,他双手握拳置于膝上,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和困扰:“师父,弟子在《抱朴子》中亦见葛洪真人言道:‘雷法者,乃天地之枢机,阴阳之造化。’此语精辟,弟子深以为然。

然…然弟子随师父修行已有数载,于雷法一道,勤修苦练,默诵真言,揣摩符箓,却始终如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不得其门而入,更遑论掌握那枢机造化。弟子每每思及此,常感惶惑不安。” 他眉头紧锁,额上显出浅浅的川字纹。

张道陵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两位弟子身上,眼神中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再次端起茶杯,却不饮,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王长,你且说说,为何我道门中人,常在雷雨交加之时,盘膝打坐,澄心静虑?”

王长与赵升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茫然。赵升犹豫道:“可是…为了借助天威,激发体内真炁?”

张道陵轻轻摇头,放下茶杯,站起身。玄青道袍的下摆拂过蒲团,他缓步踱至洞开的石窗边,负手而立,凝望着天穹中不时闪现的电蛇。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挺拔。

“《上清灵宝大法》开篇明义:‘雷者,天地号令,阴阳枢机。’”他的声音与窗外的雨声、隐隐的雷声交织在一起,“雷雨之际,阴阳二气激荡碰撞,天地间最为活跃,生机与毁灭并存。

古人云:‘天地交泰,万物化生。’此刻修行,非为借力,实为‘感’。感应这天地间最原始、最磅礴的气机流转,让自身小天地与之共鸣。”

赵升眼睛骤然一亮,脱口而出:“师父!莫非…莫非雷法真正的关窍,并非在于那些繁复的咒诀符箓,而在于‘体悟’这天地之气运行的至理?”

张道陵转过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眼神却更加深邃:“升儿,你悟性颇佳。然,你之所言,仍只触及了‘形’。”

他指着窗外一道撕裂长空的巨大闪电,那炫目的白光瞬间照亮了他睿智而沧桑的面容,“你说得对,但这仅仅是表象。真正的雷法,其深邃玄奥,远超乎此。”

王长被那闪电的威势所慑,心有余悸地问道:“师父,弟子曾听山中长者提及,昔日老君亲授师父雷法真传之时,天现五彩祥云,地涌金莲宝座,紫气东来三万里…不知…不知此事…” 他语气中充满敬畏与向往。

张道陵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那个神秘的夜晚。

他的声音变得悠远而低沉:“确有其事。那夜…星光黯淡,万籁俱寂,唯有祖师法身光耀十方。”

他顿了顿,收回目光,语气转为肃穆,“老君言道:‘世人愚昧,多将雷法视为呼风唤雨、驱邪缚魅之玄奇术法,视为神通之表象。殊不知,此乃舍本逐末,买椟还珠。’”

“那真谛究竟是什么?!”王长和赵升几乎是异口同声,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去,眼神中充满了对终极答案的渴望。

张道陵的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两位弟子:“《黄帝阴符经》有云:‘天性,人也;人心,机也。’雷法的无上真谛,便深藏于这十字箴言之中。”

他话锋一转,突然指向窗外又一道疾速掠过的闪电,问道:“你们看!此电光,有何特异之处?细细观之!”

赵升立刻凝神屏息,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转瞬即逝的电光轨迹。

片刻后,他若有所思地回答:“此电…来如疾风烈火,势不可挡,去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其形闪烁不定,似有还无,其势刚猛暴烈,却又蕴含无穷变化之机…弟子观之,心中似有所动,却又难以言表。”

“善!”张道陵赞许地点点头,“《道藏·雷法总旨》有载:‘雷者,阳气激荡,阴阳相搏之象也。’修炼雷法,首要之务,非是练气画符,而是要彻悟此‘象’背后的道理——阴阳激荡,动静相生,显隐互化。”

王长却仍有不解,他挠了挠头,带着一丝不服气的口吻说:“可是师父,弟子听闻北方确有一位道长,人称‘掌心雷’真人,声名远播。

据说他能掐诀念咒,掌心发雷,电光四射,降妖伏魔无往不利,威力撼天动地!这…这难道不是雷法神通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对“神通”的向往和对师父“非术”之论的些许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