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沈墨驾临(2/2)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恳切:“本官此次前来,一是巡视北荒,体察民情;二来……也是听闻初晓谷在楚指挥使治理下,百工兴盛,技艺精湛,实乃我琅琊郡……乃至北境之福!”
他微微侧身,对身后的师爷示意了一下。
师爷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高声道:“郡守大人有令——!”
“楚指挥使楚骁,率众拓荒,兴办百工,惠及乡梓,功在社稷!特赐匾额——‘济世良工’!以彰其功——!!!”
话音落下,四名健壮的衙役抬着一块覆盖着红绸的巨大匾额,步履沉稳地走上前来,在楚骁的轮椅前站定。
师爷上前,猛地一掀红绸!
金光灿灿!
四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鎏金大字——“济世良工”——在阴沉的天空下骤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匾额边框雕刻着祥云瑞兽,极尽奢华尊贵!
“济世良工!”人群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尤其是被约束在工坊区、偷偷从窗户缝隙向外张望的工匠们!
这四个字……对他们而言,是梦寐以求的……最高认可!是……脱去“贱籍”的……无上荣光!
沈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过广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楚指挥使,此匾,乃本官亲笔所书,请京师名匠精工雕琢!不仅是对你个人的褒奖,更是对初晓谷所有能工巧匠的……肯定!”
“本官深知,诸位工匠在此筚路蓝缕,开创新业,实属不易。然……北荒苦寒,地僻人稀,终究……非长久之计,更非大展宏图之所!”
“本官已在郡城之南,划出良田千顷,设立‘百工院’!广纳天下巧匠!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院!享官身俸禄!受万民敬仰!其技艺传承,子孙蒙荫!岂不远胜于此地……埋首荒山,与草木同朽?”
他微微一顿,目光再次落在楚骁身上,语气更加恳切,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真诚:“楚指挥使,你乃朝廷命官,北荒巡检使!当以大局为重!以匠户前程为重!何不……率此间良工,随本官移驻郡城?入主百工院!以尔等之能,辅佐本官,造福一方!岂不美哉?朝廷……也必会……重重嘉奖!”
图穷匕见!
收编!赤裸裸的收编!
以“济世良工”的金字招牌为诱饵!以官身俸禄、子孙蒙荫为承诺!要将初晓谷的核心——这些掌握着水泥、锻锤、纺织、火药等核心技术的工匠们——连根拔起!釜底抽薪!
广场上死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骁身上!
赵铁柱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王锤子等工匠头目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阿狗的小手死死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指节发白!
沈墨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平静地看着楚骁,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答案。
他相信,在这巨大的诱惑和官府的威压面前,一个重伤垂死、根基浅薄的流民都头,没有第二个选择!
楚骁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肋下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精神裂谷的嗡鸣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玉佩的死寂腐朽如同冰水浸透骨髓。
沈墨的话语,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算计。
他缓缓抬起头。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陷的眼眸中,那冰封的寒潭之下,一点星火……骤然……爆燃!
他猛地张开嘴!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毫无征兆地、如同炸雷般响起!打破了广场的死寂!
楚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弓着腰!
一大口粘稠的、带着暗红血块的淤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溅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溅落在……那块金光闪闪的“济世良工”匾额的下方!形成一片刺目惊心的……污迹!
“恩公——!!!”阿狗惊恐的哭喊声凄厉响起!
“都头!”赵铁柱目眦欲裂,一步踏前!
沈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被打断计划的愠怒!
楚骁咳得浑身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用袖口胡乱地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他的脸色更加灰败,如同死人,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如同地狱归来的……决绝火焰!
他喘息着,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虚妄的、冰冷的穿透力,一字一顿,响彻广场:“郡守……大人……美意……”
“末将……心领……”
“然……”
“初晓谷……非……一人之谷……”
“乃……三千……谷民……血汗……所铸……”
“此间……一草……一木……”
“一砖……一瓦……”
“皆……刻有……‘齿轮’……‘麦穗’……”
“皆……烙印……‘劳绩’……‘尊严’……”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广场中央那尊沉默的青铜图腾柱!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死雄狮的咆哮:“此地……尊荣……”
“不靠……金匾……官身……”
“只凭……此柱……为证——!!!”
“凡……离谷者……”
“视同……叛逃……”
“永……不为……初晓……之民——!!!”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工匠的心头!砸在沈墨那温和的面具之上!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楚骁剧烈的喘息声和……远处融雪滴落的“滴答”声。
沈墨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静静地看着轮椅上那个咳血不止、却眼神如刀的年轻人,看着那尊冰冷的图腾柱,看着匾额下方那片刺目的血迹。
眼神深处,那丝玩味和怜悯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他缓缓转身,没有再看楚骁一眼,声音恢复了平淡,听不出喜怒:“楚指挥使……好自为之。”
“回府。”
官轿的帘子落下。
庞大的仪仗队如同退潮般,沉默而迅速地转身,沿着来路,缓缓驶出初晓关。
那块金光闪闪的“济世良工”匾额,被遗弃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孤零零地躺在楚骁咳出的血污旁,显得……无比讽刺。
楚骁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轮椅上,气息微弱。
阿狗和翠兰手忙脚乱地为他擦拭血迹。
赵铁柱和王锤子等人围拢过来,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一种更加坚定的火焰!
图腾柱在阴沉的天空下,沉默地矗立着。
齿轮咬合,冰冷刚硬。麦穗低垂,饱满沉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