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经济绞杀链(1/2)
初晓谷的春日暖阳,此刻却如同淬毒的冰针,扎在每一个谷民的心头。
谷内,那曾经轰鸣不息、象征着力量与希望的水力锻锤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巨大的水轮依旧在溪流驱动下缓缓转动,发出沉闷的呜咽,但连接其后的传动轴却空悬着,失去了往日带动锻锤砸落的磅礴力量。
炉火早已熄灭,冰冷的炉膛如同巨兽空洞的眼窝,映照着工匠们脸上无法掩饰的焦虑和茫然。
王锤子蹲在冰冷的炉膛前,布满老茧的手掌抚摸着冰冷的耐火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脚边散落着几块灰扑扑、质地疏松、夹杂着大量砂砾的劣质铁矿石。
这是他费尽心思,通过几支小商队,从偏远矿坑高价“淘”来的最后一点存货。
“王头……这……这石头……不行啊!”一个老铁匠拿起一块矿石,用铁锤轻轻一敲,矿石便碎裂开来,露出里面灰白的、毫无金属光泽的内核,“杂质太多!根本……炼不出好铁!连……生铁都够呛!”
“是啊!王师傅!这玩意儿扔进炉子……怕是连炉温都烧不起来!还……还容易结渣……堵炉子!”另一个年轻工匠愁眉苦脸。
王锤子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炉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力:“司徒老狗!这是要……绝我们的路啊!”
…………
石堡顶层。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楚骁靠坐在轮椅上,脸色比炉膛的灰烬还要灰败。
肋下的空腔如同被冰锥反复穿刺,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闷痛和眩晕。
精神裂谷的嗡鸣如同亿万只毒蜂在脑中肆虐。
玉佩那冰冷死寂的腐朽气息如同附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残存的生机。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墨迹未干的报告,是阿狗刚刚呈上的。
报告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如同滴血的伤口:铁矿储量: 仅余劣质矿渣三百石(约18吨),预计仅够维持高炉低强度运转三日。
盐库存: 官盐耗尽。
自产海盐因柴薪供应不足(夏侯氏垄断山林,高价限售柴薪),日产锐减七成!
现存粗盐仅余一千五百斤,按最低配给标准,仅够全谷五千人维持……五日!
布匹库存: 充足(水力织机高效运转)。
粮食库存: 工分券体系勉强维持,但粮仓存粮持续消耗,仅够维持半月(新垦梯田麦苗未熟)。
“司徒氏……断了……所有……上等……铁矿……供应……”阿狗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小脸紧绷,“派去……郡城……和周边……矿场的……商队……都被……挡了回来!要么……说没货!要么……开价……是以前的……十倍!还……只收……铜钱!不收……工分券!”
“夏侯氏……更是……狠毒!”阿狗咬牙切齿,“他们……控制了……琅琊郡……七成……山林!所有……柴薪……交易!必须……用他们的……‘盐引’!否则……一粒柴……都不卖!咱们……煮盐的……柴火……快……断了!”
“咳咳咳……”楚骁猛地咳嗽起来,一大口暗红的淤血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下,嘴角溢出暗红的血丝。
肋下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玉佩的死寂气息如同冰水浸透骨髓。
双重绞杀!司徒弘断铁!夏侯桀卡盐!
这是……要彻底扼住初晓谷的咽喉!将他们……活活困死!
“布……”楚骁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用布……换……”
“试过了!恩公!”阿狗的声音带着哭腔,“司徒家和夏侯家……联手……放话!琅琊郡内……谁敢……收咱们的布……换铁……换柴……就是……与他们……为敌!商队……都……不敢接!”
“派去……更远州府的……商队……也……被……不明身份的……马匪……劫了!布……全丢了!人……只逃回来……一半……”
死局!
冰冷的死局!
工业的血液(铁)被切断!
生存的命脉(盐)被卡死!流通的渠道(商路)被封锁!
“谷内……情况……”楚骁的声音断断续续。
“乱……乱了……”阿狗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工匠们……没活干……工分……挣不到……买不起盐……买不起粮……”
“盐……快没了……集市上……有人……偷偷……高价倒卖……一勺盐……换……半石粮!”
“昨天……西区……两家人……为抢……半罐盐……打起来了……头破血流……”
“赵大哥……带兵……弹压了……但……人心……惶惶……”
恐慌!如同瘟疫!在物资短缺的阴影下,迅速蔓延!
初晓谷赖以生存的“工分券”体系,在外部经济绞杀和内部物资枯竭的双重压力下,摇摇欲坠!
…………
琅琊郡城。司徒府邸。
花厅内,暖香袭人。
司徒弘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脸上带着一丝慵懒而残忍的笑意。
下首,夏侯桀大马金刀地坐着,这位琅琊郡最大的盐枭兼山林主,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凶悍。
“司徒公,这招……高!实在是高!”夏侯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断了他的铁!卡了他的盐!我看那姓楚的妖人……还能蹦跶几天!他那什么‘工分券’……哼!一堆废纸!”
司徒弘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夏侯老弟的柴火……卡得也是恰到好处!没有柴……他那点海盐……也煮不出来!五千张嘴……等着盐下饭……我看他……拿什么填!”
“哈哈!司徒公过奖!”夏侯桀大笑,“那帮泥腿子……现在怕是在谷里……抢盐抢疯了吧?听说……昨天还见了血?”
“哼!一群贱民!不识抬举!”司徒弘冷哼一声,“放着好好的田地不种,跑去投奔妖人!活该饿死!”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那水力织机……倒真是好东西……布匹……又快又好……可惜啊……”
“可惜什么?”夏侯桀眼中精光一闪,“等那妖人一死!谷里一乱!那些织机……还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到时候……这琅琊的布市……就是咱们说了算!”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相碰,眼中充满了对财富的贪婪和对楚骁必死的笃定。
…………
初晓谷。盐坊区。
浓烈的海腥味混合着柴火燃烧的烟熏气,弥漫在空气中。
几口巨大的铁锅架在简陋的土灶上,锅内的海水在微弱的火苗舔舐下,缓慢地蒸发着,锅底只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盐霜。
灶膛里的柴火,稀稀拉拉,火苗有气无力地跳跃着,随时可能熄灭。
翠兰的脸上沾满了烟灰,汗水浸湿了鬓角。
她看着灶膛里那点可怜的火星,又看看锅里缓慢得令人心焦的蒸发速度,眼中充满了绝望。
“翠兰姐……柴……又没了……”一个负责添柴的妇人哭丧着脸,手里拿着最后一根细小的木柴。
“去……去库房……看看……还有没有……存货……”翠兰的声音嘶哑疲惫。
“库房……昨天……就空了……”妇人带着哭腔,“王总管说……派去砍柴的人……在山林边……被……被夏侯家的人……打了回来……还……还抢走了斧头……”
翠兰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她看着那几口几乎要熄灭的灶火,看着锅里那点可怜的盐霜,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没有盐……人会浮肿……会无力……会……死!
就在这时!
“盐!我们要盐——!!!”
“发盐!凭什么不给我们盐——!!!”
“工分券换不到盐!你们骗人——!!!”
一阵嘈杂的、充满愤怒和绝望的嘶吼声,如同潮水般从盐坊外传来!
只见黑压压的人群,手持着木棍、锄头,甚至只是空着手,脸上写满了愤怒和饥饿的扭曲,正冲破守卫的阻拦,疯狂地涌向盐坊!
“拦住他们——!!!”负责守卫盐坊的士兵小队长声嘶力竭地吼道!
士兵们挺起长矛,组成单薄的人墙,却被汹涌的人潮冲得摇摇欲坠!
“抢盐——!!!”
“跟他们拼了——!!!”
人群彻底失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士兵的防线!
疯狂地扑向那几口冒着微弱热气的盐锅!
“不要——!!!”翠兰惊恐地尖叫!试图护住盐锅!
混乱!推搡!抢夺!哭喊!怒骂!盐锅被掀翻!滚烫的卤水泼洒出来!
烫伤了几个人!发出凄厉的惨叫!盐霜被疯狂地抓抢!
有人被打倒在地!有人头破血流!
“住手——!!!”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带着冰冷的杀意!
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阿狗!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盐坊屋顶!他手中端着一架冰冷的强弩!
弩箭闪着寒光!直指下方混乱的人群!
他身后,赵铁柱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眼神冰冷的士兵,如同钢铁洪流般冲入人群!长矛如林!刀锋出鞘!
“再敢向前一步——!!!”阿狗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超越年龄的决绝,“格杀勿论——!!!”
弩箭的寒光!士兵的杀气!瞬间震慑住了疯狂的人群!
骚动……暂时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愤怒……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
石堡顶层。楚骁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骚动和怒吼,肋下的剧痛和精神裂谷的嗡鸣如同附骨之蛆。
玉佩的死寂腐朽如同冰水浸透骨髓。
他缓缓抬起头,深陷的眼眸透过窗户,望向谷外那片被豪强掌控的、充满敌意的世界。
“阿狗……”楚骁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传令……”
“一!工坊……所有……水力……织机……全力……运转!织布!”
“二!王锤子……带人……拆……旧农具……废兵器……熔炼……回炉!撑……高炉!”
“三!赵铁柱……点……三百……精锐!备……强弩!火油!‘霹雳箭’!”
“四!翠兰……带……妇孺……连夜……煮盐!用……所有……能烧的……东西!拆……旧屋!劈……废料!哪怕……烧……桌椅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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