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苍白新生与遗忘之影（2/2）
几个人立刻冲到一台巨大的能量转换器后面，熟练地操作着，地面上，一块看似完整的地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向下延伸的洞口，一股更加沉腐的空气从中涌出。
“快！下去！”疤脸男人对莉娜吼道，同时指挥其他人有序地进入通道，并开始布置一些简陋却有效的爆炸物和能量干扰器，显然是用来阻挡追兵。
莉娜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洞口，又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动静，一咬牙，不再犹豫，跟着那些遗民，跳入了那条未知的、通往更深入地下的通道。
在她跳下去之后，那块地板迅速合拢。
几秒钟后，数名通体覆盖着光滑白色装甲、面部只有一条闪烁苍白光芒的视觉传感器的“净化者”单位，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冲入了这个地下空间。
它们扫描着空无一人的区域和那些被故意留下的干扰装置，发出了冰冷的电子音：
“目标丢失。确认存在‘遗民’协助。上报坐标，请求区域封锁和深度净化。”
而莉娜，则跟随着这群神秘的遗民，在这片“完美”世界的肮脏下水道中，开始了新的逃亡。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是否可信。
但她明白，这个世界的光明之下，隐藏着更深的黑暗与秘密。
而她的手背上，那枚承载着罗根意志和三重力量的烙印，似乎正是打破这虚假“纯净”的关键。
希望与危险，再次交织。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黑暗，潮湿，带着浓重的铁锈、陈年机油和某种真菌孢子的混合气味，取代了地上世界那虚假的甜美空气。
莉娜跟随着那群身份不明的遗民，在狭窄、曲折、仅容一人通行的金属维护通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脚下是积年的油污和冷凝水，踩上去滑腻而冰冷。
唯一的光源来自前方那个疤脸男人手中提着的一盏不断摇晃的、散发着不稳定昏黄光芒的旧提灯，灯罩上布满污渍，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递在锈迹斑斑、布满涂鸦和未知粘液的管道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身后，上方远处，隐约传来能量爆炸的闷响和净化者单位那特有的、冰冷的电子警报声，显然遗民们留下的障碍起了作用，暂时阻挡了追兵，但也意味着他们彻底暴露，此地不宜久留。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脚步声以及管道深处传来的、不知源头的滴水声和金属应力变化的细微呻吟。
气氛压抑而紧张。莉娜能感觉到，那些遗民虽然允许她跟着，但警惕丝毫未减，总有一两个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锁定着她，特别是她那只曾经亮起过奇异烙印的手。
她默默跟随着，努力调整呼吸，体内微光能量缓慢流转，修复伤势的同时，也在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和这些人。
他们的能量签名确实非常“杂驳”，像是强行拼凑起来的破烂，充满了不稳定的躁动，却又奇异地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他们的装备也五花八门，改装的老旧脉冲武器、粗糙的机械义肢、甚至还有看起来像是用生物甲壳打磨而成的冷兵器，与地上世界那统一、完美、冰冷的科技感形成鲜明对比。
这条向下的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如同钻入一头巨大钢铁怪兽的肠道。
空气越来越浑浊，气压也有所变化，耳膜微微发胀。
偶尔经过一些岔路口，能看到更深处闪烁着诡异的幽绿色或暗红色光芒，传来更加不祥的能量波动和低沉的嗡鸣，但领路的疤脸男人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相对“安全”的路径。
终于，在仿佛穿越了整颗星球的地壳之后，前方领路的男人停了下来。
提灯的光芒照亮了一扇巨大的、由厚重金属和不明生物甲板铆接而成的简陋大门。
门上布满了撞击和能量灼烧的痕迹，周围堆积着沙袋和粗大的金属支架构成的防御工事，几个穿着同样破烂但眼神凶狠的遗民持枪守卫在此，看到疤脸男人，略微点头示意，目光随即落在陌生的莉娜身上，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凯尔队长，回来了？后面干净吗？”一个独眼守卫哑着嗓子问道，手指并未离开扳机。
“暂时甩掉了，但‘清洁工’肯定已经标记了这个扇区。”被称为凯尔的疤脸男人沉声道，指了指莉娜，“路上捡到的，‘外面’来的，有点……特别。开门，我们需要立刻见长老。”
独眼守卫仔细打量了一下莉娜，特别是她相对“干净”的衣物和虽然疲惫却依旧清秀的面容（与遗民们的风霜困苦截然不同），独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还是点了点头，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轰隆隆……
那扇沉重的、看起来像是垃圾堆拼凑起来的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人群汗味、食物烹饪香气、金属焊接味、以及某种……生命力的气息，从中扑面而来。
凯尔率先侧身钻了进去，莉娜紧随其后。
门后的景象，让莉娜再次屏住了呼吸。
这并非一个简单的洞穴或通道，而是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空腔！
其规模甚至超过了低语者的主实验室！
穹顶高悬，望不到顶，隐约可见倒悬的、如同巨大石笋般的金属结构和粗大的管线。
空腔的四壁被开凿出了无数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的洞穴和平台，由锈蚀的梯子、摇晃的栈道和粗大的绳索连接。
密密麻麻的灯火——有电灯，有油灯，甚至还有发光的苔藓和虫子——在这些蜂巢中亮起，勾勒出一个庞大、混乱、却充满生机的地下城市轮廓！
城市的下方，是更加密集的建筑。
用废弃金属板、回收的飞船零件、甚至巨大生物骨骼搭建的简陋房屋拥挤在一起，狭窄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大部分人都面带疲惫和风霜，衣着破旧，但眼神锐利，行动敏捷，身上大多带着武器或工具。
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声音——铁匠铺的敲打声、孩子的跑动嬉闹声、粗声大气的交谈声、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老旧发电机的轰鸣声。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避难所，一个挣扎求生的堡垒，一个在“完美”世界碾压下顽强存在的……污点。
莉娜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
许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好奇、警惕、甚至带着一丝敌意地看着这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几个孩子躲在大人身后，睁着大眼睛偷看她。
凯尔没有停留，带着莉娜穿过好奇的人群，走向空腔中央一个相对高大、由一艘古老飞船残骸改造而成的建筑。
建筑入口处有更多精锐的守卫，他们身上的能量波动明显更强，装备也更精良一些。
进入建筑内部，光线变得相对明亮稳定。
这里的空气也好了不少，墙壁上挂着一些粗糙但充满力量感的壁画，描绘着与巨大机械怪物战斗、在废墟中搜寻物资、以及仰望被封锁的天空等场景。
在一个摆满了各种老旧电子设备和通讯器的大厅里，莉娜见到了凯尔口中的“长老”。
那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头发银白，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隼，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的膝盖上盖着一张磨损严重的毛毯，但莉娜能感觉到，她那看似孱弱的身体内，蕴藏着一种强大的、内敛的精神力量。
她的能量签名是莉娜在此地感受到最“稳定”和“强大”的，虽然依旧驳杂。
“凯尔，你带回了什么？”老妇人的声音平静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的目光越过凯尔，直接落在了莉娜身上，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探究。
“薇拉长老，”凯尔恭敬地行礼，“我们在七号能源井道躲避‘清洁工’巡逻队时发现了她。她似乎刚从‘上面’下来，遭遇了净化协议，但……她用一种奇怪的力量挡下了净化光束。”
薇拉长老的眉头微微蹙起：“哦？奇怪的力量？”她的目光聚焦在莉娜的手上，“孩子，能让我看看吗？”
莉娜犹豫了一下，但感受到老妇人目光中并无恶意，更多的是好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她缓缓伸出了那只手，手背上的烙印此刻平静无波，只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
薇拉长老的目光变得极其专注，她甚至微微前倾身体，枯瘦的手指虚按在莉娜手背上方几厘米处，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什么。
片刻后，她的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光芒，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种能量结构……调和却又独立……蕴含着‘创造’、‘秩序’与‘混沌’的余晖……这明明是……”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莉娜：“孩子，你从哪里来？你是谁？你这力量……从何而来？”
面对老人连珠炮似的发问，以及周围遗民们瞬间变得更加紧张和好奇的目光，莉娜深吸一口气，知道隐瞒或编造毫无意义。
她需要他们的帮助，而坦诚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她简略地，省略了心之室和罗根殉爆等最核心的秘密，讲述了自己来自一个遥远的、已被毁灭的文明（微光文明），在一场灾难中意外流落至此，并提及了手背的烙印是在一次能量冲突中意外获得，能一定程度上抵御那种“苍白”能量。
即使她有所保留，讲述的内容也足以让在场的遗民们震惊不已。
“另一个被‘苍白’毁灭的文明？”凯尔倒吸一口凉气。
“能抵抗净化光束？！”周围的守卫们发出低低的惊呼。
薇拉长老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穿透了莉娜，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和未来。
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和沉重：“‘苍白’……这是我们对此地统治力量的称呼。它们自称‘升华者’，追求绝对的纯净、秩序与和谐，将所有不符合它们标准的存在——包括疾病、衰老、混乱的情感，甚至……过于强烈的个体意志——都视为需要净化的‘污染’。”
她示意了一下周围：“我们，就是它们眼中的‘污点’，是旧世界的遗民，是不愿被‘净化’、不愿放弃七情六欲和所谓‘缺陷’的反抗者。我们躲藏在这地下，利用它们抛弃的废弃管道和能源系统，挣扎求生。”
“你的这种力量……”薇拉长老的目光再次落到莉娜的手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是我从未见过的。它似乎……能中和‘苍白’的能量？甚至……能利用它们？”
莉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完全清楚。它很不稳定，时灵时不灵，而且……每次使用，都感觉像是在走钢丝。”她想起了罗根，心中一阵刺痛。
“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们数百年来发现的唯一希望！”薇拉长老的声音激动起来，“孩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你能掌控这种力量，或许……我们就能打破‘天幕’，或许就能真正地……看到阳光！”
她的话让所有遗民都激动起来，看向莉娜的目光瞬间充满了炽热的希望，仿佛她是天降的救世主。
莉娜感到一阵惶恐和压力山大。她刚刚失去一切，自身难保，如何承担得起一个文明的希望？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地下空腔！远比之前的警戒更加急促和响亮！
“最高警报！‘清洁工’主力部队突破外围防御！正在向核心区推进！它们动用了‘吞噬者’！”一个遗民通信兵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报告！
大厅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连薇拉长老的眼神都凝重到了极点。
“吞噬者？！”凯尔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它们竟然动用了那种怪物？！”
“来不及疏散了！所有战斗人员就位！启动所有防御设施！死守壁垒！”薇拉长老瞬间恢复了冷静，厉声下令，语气中带着决绝。
整个地下城市瞬间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陷入紧张的战争状态！人们奔跑呼喊，武器上膛，能量屏障在关键节点亮起，粗陋的炮台从隐藏处升起。
凯尔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懵的莉娜，塞给她一把看起来还算完好的老旧脉冲手枪：“跟着我！找个地方躲好！如果……如果你的力量还能用，或许能帮我们创造一点机会！”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冲了出去，指挥防御。
莉娜握着那冰冷粗糙的武器，站在混乱奔忙的人群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助。
爆炸声和能量武器的交火声已经从通道深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激烈。
她能感觉到大地在震动，空气中弥漫开硝烟和某种……酸液腐蚀的味道。
她该怎么办？躲起来？可她又能躲到哪里去？逃跑？外面是更恐怖的“净化者”世界。
罗根的脸庞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那双异色的眼眸中，总是充满了面对绝境时的狠厉与不屈。
……活下去……
那个回响再次响起。
不，她不能只是躲藏。这些遗民收留了她（尽管充满警惕），薇拉长老的话也让她无法置身事外。
而且，那些“清洁工”和“吞噬者”，和低语者一样，都是追求“纯净”和“毁灭”的疯子！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决绝，混合着对罗根的思念，在她心中升起。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听周围的混乱，将意识沉入体内，沉入手背上那枚烙印。
微光、秩序、混沌……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在她体内缓缓苏醒。它们彼此冲突，相互制衡，极不稳定。
她需要它们的力量。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守护。
她回忆着抵挡净化光束时的感觉，回忆着激活微光文明平台时的感觉，回忆着……罗根最后那场殉爆时，三种力量强行融合的、那毁灭与新生的瞬间……
她尝试着，小心翼翼地，不是去强行控制某一种，而是去引导，去沟通，去寻求那极其脆弱的一丝……平衡。
嗡……
手背上的烙印，再次亮起了微弱的光芒。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色调，而是三种色彩开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尝试旋转、交织……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巨大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遗民们惊恐的尖叫，通道入口那扇厚重的防御大门，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巨大的、覆盖着苍白甲壳和腐蚀粘液的巨爪，猛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个庞大无比、如同巨型蠕虫与甲壳生物混合体的恐怖头颅，挤进了缺口，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了旋转利齿、不断滴淌着苍白腐蚀液的巨口，发出震耳欲聋的、能撕裂精神的饥饿嘶吼！
“吞噬者”！
它那庞大的身躯强行挤入，所过之处，金属融化，岩石腐蚀，遗民们仓促构建的防御工事如同纸糊般被摧毁！
密集的苍白能量光束从它身后射入，压制着遗民们的火力！
防线瞬间崩溃！绝望笼罩了所有人！
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莉娜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背上，那三色烙印的光芒虽然依旧不稳定，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推开身边试图拉她后退的遗民，一步步，走向那正在肆虐的恐怖巨兽和如雨般射来的苍白光束。
眼中，不再有恐惧和迷茫，只有冰冷的决绝和一丝……初醒的力量。
“来吧。”她对着那毁灭的洪流，发出了低沉的、如同宣誓般的声音。
光芒，在她手中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