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无径之途与存在证明（2/2）
一声沉闷的、仿佛撞破了某种薄膜的巨响传来，那无所不在的撕扯力骤然消失！
紧接着，是失控的坠落感！
呼呼的风声猛地灌入耳中，带着一股浓烈的、从未闻过的奇异气味——像是某种浓郁的草木腐烂的甜腻，又混合着某种辛辣的土壤和金属氧化物的味道。
砰！轰隆！
他们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罗根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昏死过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摔碎的陶罐，全身每一处都在发出痛苦的抗议。
身下传来枝叶被压断的噼啪声和泥土的湿润感。
那保护了他们最后一段路程的三色光茧，在落地的瞬间闪烁了几下，如同耗尽了最后能量的灯泡般，彻底消散无踪。
短暂的死寂。
只有风吹过某种宽大叶片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无法辨识的奇异虫鸣。
罗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不再是能量光屑，而是带着铁锈味的血沫。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异色的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眼前不再是心之室那无垠的概念空间，也不是方舟冰冷的金属走廊，更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片星空。
这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光怪陆离的丛林。
天空被一层厚厚的、泛着诡异紫红色调的浓密雾霭所笼罩，看不到熟悉的星辰，只有一颗巨大的、散发着昏黄光芒的星体轮廓在雾霭后若隐若现，投下令人不安的、缺乏生机的光线。
空气潮湿而闷热，呼吸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阻力感，重力似乎也比标准略高，让每一个动作都感到额外的负担。
四周生长着巨大而奇异的植物。粗壮的、覆盖着暗紫色苔藓和发光菌斑的乔木拔地而起，它们的枝叶并非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蓝色或深褐色，形状扭曲，如同怪物的爪牙。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拥有生命的、不断微微蠕动着的暗红色藤蔓和巨大的、如同兽类肋骨般惨白的真菌结构。
更远处，一些散发着幽幽磷光的、形似巨大眼球的花朵在阴影中缓缓开合。
整个丛林都弥漫着一股原始、野蛮、却又带着某种冰冷诡异科技感的气息。一些植物的表面镶嵌着早已锈蚀的金属碎片，或是缠绕着断裂的、能量耗尽的管线，仿佛自然与科技在这里以一种病态的方式融合又共同腐朽。
这里绝不是联盟的疆域，也绝非任何已知的文明星球。更像是某个被遗忘的、发生过可怕灾难的殖民地边缘世界，或者……更糟的地方。
“……莉娜……莉娜！”罗根猛地回过神，急忙看向怀中的女孩。
莉娜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得吓人。她的嘴角残留着血迹，显然在最后的传送中也受了内伤。
更让罗根心头一紧的是，她手背上那个由心之室赋予的三色烙印，此刻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消失。
“醒醒！莉娜！”罗根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声音因焦急而沙哑。
似乎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莉娜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碧色的眼眸 initially 涣散而无焦，过了好几秒才逐渐凝聚起来，映出罗根焦急的面庞和上方那诡异的天穹。
“……罗根……”她的声音虚弱得像小猫，“我们……逃出来了？这是……哪里？”
“不知道。”罗根稍稍松了口气，小心地将她扶起，靠在一棵扭曲的乔木树干上，“看起来像个被遗弃的丛林星球。感觉怎么样？”
莉娜尝试运转了一下体内的微光能量，眉头立刻蹙紧，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能量……很紊乱……这里的……环境很古怪……像是在排斥……又像是在……汲取……”她感觉自己的微光能量运转异常滞涩，仿佛陷入了泥潭，同时又在被周围那诡异的环境缓慢地吸收着。
罗根也立刻检查自身状况。他体内那初步调和的三相之力并未消失，但也变得极其不稳定。
秩序的冰冷、混沌的狂躁、微光的温暖，三者再次陷入了脆弱的平衡，勉强维系着没有冲突，但想要调动却异常困难，仿佛被这片天地的诡异法则所压制。
背后的晶体化伤口传来隐隐的刺痛，那麻木感似乎有再次蔓延的趋势。
伤势沉重，能量运转不畅，环境未知且充满诡异……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必须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罗根强撑着站起，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静谧却令人不安的丛林。
秩序之眼的功能在这里受到了极大干扰，只能提供模糊的热源和能量读数，且充满了杂讯。
混沌直觉则不断发出警告，提醒他这片丛林的阴影中隐藏着危险。
他搀扶起莉娜，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茂密扭曲的植被中艰难前行。脚下湿滑的苔藓和蠕动藤蔓让人步履维艰，空气中那股甜腻腐败的气味越发浓重。
没走多远，罗根突然猛地停下脚步，手臂拦住了莉娜。
“嘘！”他压低声音，异色的瞳孔锐利地盯向前方一片格外茂密的、散发着磷光的真菌丛。
那里，传来了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噬骨头。
莉娜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望过去。
只见那真菌丛的阴影下，一只奇异的生物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啃食着什么。
它的大小如同猎犬，体表覆盖着黑曜石般的几丁质甲壳，甲壳缝隙间隐隐有暗红色的能量脉络流动。
它的头部没有明显的眼睛，只有一张布满了层层叠叠、旋转利齿的圆形口器，此刻正发出令人不适的咀嚼声。
它有着六条尖锐的节肢，其中两条正牢牢固定着一具……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昆虫的、已经被啃食了一半的残骸。
那生物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咀嚼声戛然而止。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部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那布满利齿的口器“看”向了罗根和莉娜的方向！
虽然没有眼睛，但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饥饿、充满恶意的“注视”！
“……能量读数……混乱……具有攻击性……”罗根的秩序之眼勉强分析着。
那生物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鸣，舍弃了嘴边的食物，六肢齐动，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两人猛扑过来！
它那圆形的口器张开到极限，露出里面更深层的、如同绞肉机般的结构！
“后退！”罗根低吼一声，下意识地想调动三相之力，却只引动了体内一阵混乱的刺痛，能量流转晦涩不堪！
眼看那怪物就要扑到眼前，莉娜强忍着不适，猛地抬起手，试图释放微光进行干扰或防御！
然而，她指尖亮起的乳白色光芒极其微弱，并且刚一出现，周围那些诡异的植物——特别是那些蠕动的藤蔓和磷光真菌——仿佛被刺激到了般，骤然活跃起来！
藤蔓如同触手般向他们卷来，真菌喷吐出大片的、带着麻痹效果的孢子云雾！
这里的生态环境竟然排斥微光能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罗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能量调动不畅，那就靠身体！
他猛地将莉娜向后推开，自己则不退反进，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那怪物噬咬而来的口器，同时完好的右手五指并拢，将残存的力量和身体的本能凝聚于指尖，狠狠一记手刀，劈向了那怪物甲壳连接的脖颈处！
铛！
一声脆响！罗根感觉手刀像是劈中了坚硬的合金，震得手臂发麻！但那怪物的冲击势头也被阻了一下，发出愤怒的嘶鸣。
与此同时，那些被微光吸引过来的藤蔓和孢子云雾也到了！
罗根猛地一蹬地面，抱着莉娜向一旁扑倒翻滚，狼狈地躲开了藤蔓的缠绕，但依旧吸入了一些麻痹孢子，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肢体变得有些僵硬。
那怪物和被惊动的植物瞬间将目标锁定在两人身上，再次扑来！
危机时刻，罗根猛地瞥见旁边一株巨大的、如同捕蝇草般的诡异植物，它那巨大的、布满粘液的“颚片”正在缓缓开合。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他再次咬牙，用尽力气，抱着莉娜朝着那株捕蝇草植物的方向滚去！
就在那怪物和藤蔓即将追上他们的瞬间，罗根猛地将莉娜推向一旁相对安全的角落，自己则利用最后的力量，狠狠一脚踹在那捕蝇草植物的根茎部！
那植物受此刺激，巨大的颚片猛地以惊人的速度合拢！
咔嚓！
正好将冲在最前面的那只怪物和几条藤蔓猛地夹在了颚片之中！
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疯狂挣扎，黑色的汁液飞溅！
藤蔓也被死死夹住，不断扭动！那捕蝇草植物似乎也没料到会抓住这么一大团“食物”，颚片剧烈颤抖着，暂时无法再攻击他人。
趁此机会，罗根连滚带爬地冲到莉娜身边，拉起她，不顾一切地向着丛林更深处踉跄逃去！
他们身后，传来怪物垂死的嘶鸣、藤蔓断裂的声音以及那捕蝇草植物消化食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
两人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声音，体力也消耗到了极限，才终于找到一个由几块巨大扭曲的金属板和岩石形成的、相对干燥的缝隙，如同受伤的野兽般钻了进去，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劫后余生的恐惧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罗根检查了一下莉娜的情况，她只是吸入了少量孢子，有些虚弱，并无大碍。他自己则感觉身体像散了架一样，那强行调动力量的反噬和伤势一起发作，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这鬼地方……”罗根靠着冰冷的金属板，喘着粗气，异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凝重。这里的生物凶猛诡异，环境排斥微光，甚至连植物都充满了攻击性。
莉娜靠在他身边，努力平复着呼吸，手背上那黯淡的烙印微微发热：“……这里的生命……似乎都……变异了……而且对能量……特别敏感……尤其是……微光……”
她的话提醒了罗根。他再次尝试感知周围的环境，秩序之眼艰难地过滤着杂讯。
渐渐地，他察觉到一些异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处不在的……背景辐射？
这种辐射的能量签名非常奇特，既非纯粹的放射性，也非一般的能量泄漏，更像是一种……缓慢的、持续性的、能渗透并改写生命本质的污染。
难道这个星球的环境异变，和这种辐射有关？
就在他沉思之时，莉娜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带着一丝惊惶：“罗根……链接……链接好像……”
罗根心中一凛，立刻集中精神去感知那缕连接两人灵魂的微光链接。
果然！
那原本坚韧清晰的链接，此刻变得极其微弱、时断时续，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严重干扰、压制！是因为这诡异的环境辐射？
还是因为两人都状态极差？
这意味着他们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顺畅地共享感知、传递意念，甚至连确定对方的状态都变得困难！
又一个糟糕的消息。
夜幕正在迅速降临。天空那昏黄的星体光芒逐渐被愈发浓重的紫红色雾霭吞噬，丛林中的光线迅速变暗，那些磷光植物和真菌的光芒则变得更加醒目，同时也更加诡异。
温度开始骤降，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腥味的寒意。远处，更多令人不安的嘶鸣和窸窣声开始响起，显然，这片丛林的夜行动物们，开始活跃了。
他们必须尽快生火、找到水源、并建立起更安全的庇护所。
罗根强撑着伤势，让莉娜留在相对安全的缝隙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探索周围。幸运的是，他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条细微的地下渗水脉，水质经过他秩序之眼的初步扫描，虽然含有微量污染物，但勉强可以饮用。
他又收集了一些相对干燥的、不易吸引注意的苔藓和枯枝，在一个背风的角落，艰难地——用最原始的方式——钻木取火。
当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终于跳动起来时，那温暖的光芒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也给了两人一丝久违的安心感。
他们挤在火堆旁，分食了最后一点从方舟带出来的、早已压扁的合成食物，小口喝着那带着怪味的水。
沉默笼罩着两人。心之室的毁灭、一路的逃亡、如今的绝境、未来的迷茫……沉重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莉娜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苗，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罗根添了一根柴火，火光映照着他金属与血肉交织的侧脸，眼神深邃：“不会。”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们从方舟核心逃出来了，从守望者手下活下来了，甚至从心之室的毁灭中闯出来了……没理由倒在这种鬼地方。”
他转过头，看向莉娜，异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休息一下，尽快恢复力量。天一亮，我们就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联盟和低语者肯定还在找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他的坚定感染了莉娜。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心中的恐惧，开始尝试引导那滞涩的微光能量，缓慢地修复伤势，驱散麻痹孢子的余效。
罗根也闭上眼睛，不再强行调动那不稳定三相之力，而是依靠身体的恢复力默默休养，同时将秩序之眼的感知开到最大，警惕地监控着周围的动静。
夜渐深。火堆噼啪作响，远处怪异的兽吼和近处窸窣的爬行声不绝于耳，令人毛骨悚然。冰冷的寒意渗透进来。两人靠在一起，汲取着彼此身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就在罗根以为这个夜晚将在极度警惕的休整中度过时——
秩序之眼那充满杂讯的感知边缘，突然捕捉到了几个极其微弱、却绝非自然生物所能发出的——能量签名！
那签名非常微弱，经过了精心的屏蔽和伪装，但其核心模式……他绝不会认错！
是联盟制式装备的能量残留！还有……那种冰冷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属于“虚空低语者”潜行者的独特波动！
虽然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并且正在快速移动，但绝对没错！
追兵！他们已经追踪到这个星球了？！速度怎么可能这么快？！
罗根瞬间毛骨悚然，全身肌肉紧绷，猛地睁开了眼睛！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他视线无法触及的、遥远丛林另一端的黑暗天际，一道极其细微、仿佛错觉般的幽蓝色光束一闪而逝，似乎是某种高空侦察器的扫描脉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