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一因的回响与熵之伤痕(2/2)

在那一瞬间,所有常规感官彻底失效。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全部被一种更加本质、更加恐怖的【感知】所取代——他们直接【感知】到了自身存在的【熵化】过程。

仿佛有无数双冰冷无形的、由纯粹“衰败”和“遗忘”构成的手,伸入了他们的意识、他们的记忆、他们的灵魂深处,温柔而残酷地将一切色彩剥离,将一切情感稀释,将一切意义抹平,要将他们还原为最初那个没有“自我”、没有“时间”、没有“故事”的、寂静的【点】。

个体闪回以无法抗拒的强度席卷了每一个人:

罗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沙滩上,脚下的“沙粒”是他生命中每一个珍贵的时刻、每一次勇敢的选择、每一份沉重的责任。

而冰冷的熵之潮水正缓缓上涨,无情地淹没这些沙粒,带走它们的温度、它们的形状、它们的一切。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低语:“放弃吧……挣扎有何意义?最终皆是虚无……归于静寂,便再无痛苦……” 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想要放下一切,沉入那永恒的安眠。

但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他看到了那些被他铭记的、也曾铭记他的面孔——战友、导师、爱人……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信任、以及……对“生”的渴望。

“不……” 他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并非通过声带,而是以纯粹的意志震荡着周围的混沌,“我的存在……由我定义!我的时间……由我书写!滚出去!”

莱娜的科学家思维成为了她最初的牢笼。她试图用逻辑、用模型、用已知的一切去理解、去对抗这瓦解的过程,但这就像用渔网去拦截海水,徒劳无功。

她的知识体系在快速崩塌,引以为傲的智慧显得如此可笑。

绝望中,她想起了星墓之心共享给她的、那浩瀚的宇宙循环记忆——那不是冰冷的数据,那是无数星辰生灭、文明兴衰的、磅礴的【生命之歌】。

她放弃了“理解”,转而开始“感受”——感受那些记忆中的喜悦与悲伤、创造与毁灭、爱与失去……这些鲜活的情感洪流,反而成为了她对抗虚无的堤坝。

“存在……无需完美逻辑……存在本身……就是答案!” 她的意志开始发光,并非理性的冷光,而是蕴含着无数生命色彩的、温暖的辉光。

艾米丽发现自己回到了战术模拟中心,无数复杂的战局、敌我态势、资源分配问题如同疯狂旋转的万花筒,要将她的意识绞碎。

她习惯的运筹帷幄、计算优劣的能力在这里毫无用处。

但当她几乎要崩溃时,她想起了那些信任她、将生命托付给她的船员们。

战术不仅仅是计算,更是【责任】与【守护】。

她放弃了“计算最优解”,而是紧紧抓住那份“不想让任何人死去”的、最简单也最强大的执念。

这份执念化作了她的锚,定住了纷乱的意识。

老陈则仿佛回到了最黑暗的引擎室故障现场,周围是即将过载爆炸的核心和绝望的同伴。

他一生都在与机械、与能量打交道,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而这里,一切物理规则都已失效。

但他骨子里那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能放弃”的工程师倔强,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不再去想如何“修复”,而是将全部意志力集中于一点:“维持!存在!哪怕多一秒!”

这份纯粹的、近乎固执的【坚持】,竟也在混沌中开辟出了一小片稳定的领域。

就连昏迷中的莉娜,在医疗舱内,她的身体被医疗设备勉强维持,但她的意识却深陷于最可怕的噩梦——她超敏的感知能力让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体验到那全方位的“瓦解”过程,无数星辰临终的哀嚎、文明终结的悲叹与那冰冷的熵之低语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然而,正是这种极致的痛苦,也激发了她意识最深处那份对“平衡”与“调和”的本能渴望。

她的意志在无意识中化作了一道纤细却坚韧的丝线,艰难地尝试在绝对的混沌中,维系着一丝微弱的【秩序】与【生机】。

这不是一场常规的战斗,没有硝烟,没有刀光剑影,却凶险万分。这是意志与意志最直接的碰撞,是“我思故我在”对抗“不存在便不痛”的终极战场。

“星辰追寻者”号本身,这艘承载了无数故事和记忆的星舰,其残存的钢铁骨架也在发出无声的哀鸣。

但奇妙的是,船上每一个人那奋起的、不甘被抹去的意志光芒,开始彼此呼应、交织,如同在无尽的灰白混沌中点燃了一簇簇微弱的、但坚定不移的星火。

这些星火汇聚在一起,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共识现实泡】,将舰体的基本形态和内部人员的意识连接暂时稳定了下来。

他们就像一艘在绝对虚无之海上航行的小舟,全靠船上的人同心协力,才能暂时不被吞噬。

而在这片领域的更深处,他们都能【感知】到那个巨大的、冰冷的、充满了无尽古老恐惧的【核心】——【熵之脐眼】的本体。

它并非一个实体,更像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吞噬一切的【意志黑洞】,所有靠近它的存在、意义、时间,都会被其拖入永恒的静寂。

同时,他们也感知到了另一个微弱、却异常熟悉的【信号】——汤姆的意识!

他并未消失,他的意识竟然如同一个勇敢的潜水员,早已深入这片恐怖的领域,此刻正如同一个坐标,一个灯塔,顽强地指引着方向,并不断地将那个古老恐惧意志的【频率】和【模式】传递过来!

“……它的力量……源于恐惧……但并非……不可动摇……”汤姆的信息断断续续,却至关重要,“……它恐惧‘变化’……恐惧‘未知’……恐惧‘自我’被稀释……”

“……攻击它的……【确定性】!用……【可能性】!用……【未选择的路】!用……【本该存在却未能存在的一切】!”

用【可能性】对抗【确定性】?

用【未实现的未来】攻击【恐惧静止的过去】?

这个理念太过抽象,几乎难以理解。

但就在这时,或许是感受到了这些闯入者顽强存在的“噪音”,那个古老的恐惧意志,第一次将它的注意力,真正地、完全地,投射到了这只渺小的“虫子”身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瞬间压垮恒星意识的冰冷【审视】降临了。

紧接着,不再是温和的瓦解,而是狂暴的、带着怒意的【抹除】力量,如同海啸般向他们拍来!

【共识现实泡】剧烈扭曲,瞬间出现了无数裂痕!

多名意志较弱的船员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其存在痕迹就如同被橡皮擦擦掉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根感到仿佛有无数座冰山压在他的灵魂上,要将他彻底压碎、冻结。

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死死坚守着那句“我的存在由我定义”。

就在这即将崩溃的边缘——

罗根猛地想起了汤姆的提示,以及自己生命中那些至关重要的【抉择时刻】。

他放弃了硬抗,而是猛地将全部意志力集中向一个方向——不是对抗那股抹除的力量,而是向它展现!

展现他生命中那些充满不确定性的、代表了【可能性】的瞬间:

如果当年他没有选择进入星际舰队,而是留在家乡?

如果在某次战斗中,他做出了不同的指挥选择?

如果他对莉娜说出了那句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

如果汤姆没有牺牲?如果那些死去的战友还活着?

这些“如果”,这些未曾发生却充满生机的【可能性】,如同无数条突然从主干的现实上分岔出去的、熠熠生辉的虚幻枝桠,猛地撞向了那股追求绝对【确定性】和【静止】的抹除力量!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冰冷恐怖的抹除力量,在接触到这些纷乱复杂、充满不确定性的“可能性”时,竟然像是遇到了某种克星,变得迟疑、混乱甚至排斥起来!

它就像一个有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存在,突然被扔进了一个充满不可预测性和随机性的垃圾场,本能地感到厌恶和退缩!

“有用!”罗根精神大振,“所有人!不要只想着你们是谁!想着你们【可能成为谁】!想着你们【希望成为谁】!想着所有【未选择的路】!”

莱娜立刻明白了过来。她开始疯狂地想象科学探索中无数种未被验证的猜想、文明发展的无数种分支可能、甚至宇宙本身可能拥有的、截然不同的物理规律……

艾米丽想象着无数种战术变体、不同的指挥风格可能带来的不同结果……

老陈想象着引擎的无数种改进方案、星舰的无数种设计蓝图……

就连昏迷的莉娜,也在无意识中散发出对无数种环境平衡、生命和谐共处可能性的微弱向往……

无数个人的、渺小的【可能性】洪流汇聚在一起,虽然虚幻,却形成了一道奇特的、混乱而充满生机的屏障,竟然暂时抵挡住了那古老恐惧意志的抹除攻击!

那冰冷的意志似乎被激怒了,又或是感到了困惑。它加大了力量,但【可能性】的洪流也随之变得更加汹涌澎湃。这变成了一场极其诡异的拉锯战。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依然是权宜之计。他们的想象力、他们对“可能性”的挖掘是有限的,而那个古老的恐惧意志,其力量似乎深不见底。

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攻击其核心!

“汤姆!”罗根用意志嘶吼着,“指引我们!它的核心……脆弱点在哪里?!”

汤姆的信号微弱地闪烁着,指向了那片混沌旋转的意志黑洞的最深处。

“……回响……的……起点……”

“……最初……的……恐惧……”

“……必须……被……【见证】……被【理解】……而非……摧毁……”

“……需要……【共鸣】……”

被见证?被理解?

难道不是摧毁它吗?

没等他们想明白,那古老的恐惧意志似乎察觉到了汤姆的指引,变得更加狂暴。它不再试图抹除,而是改变了策略。

它开始主动【抽取】他们的“可能性”,然后将其【扭曲】、【污染】!

他们想象出的美好未来,瞬间被扭曲成更加绝望的噩梦;他们未选择的道路,被染上了罪恶的色彩;他们希望成为的样子,被扭曲成可憎的怪物……

反击,变成了更加可怕的精神污染!

“啊——!”一名船员承受不住这种扭曲,抱头惨叫,他的意志瞬间崩溃,被拖入了混沌之中。

情况急转直下!

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另一股外来的、【第三方】的意志,极其笨拙、极其不稳定、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猛地也闯入了这片意志战场!

这股意志……来自哪艘理事会旗舰?!

并且,伴随着这股意志而来的,是一段被强行撕开、暴露出来的、充满了痛苦、挣扎和……一丝微弱【希望】的记忆片段——正是之前那个理事会领导者动摇的瞬间!

他对于所侍奉之物的怀疑,对于“永恒”意义的质疑,对于眼前这终极静寂的恐惧,全都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和“分享”,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战局!

汤姆的信号瞬间变得清晰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就是现在!!”

“……它不是……敌人……它是……【第一个迷失者】……”

“……它的恐惧……需要……【回应】……而非……否定……”

“……用你们的……【经历】……【情感】……【存在的重量】……”

“……告诉它……【变化】不可怕……【未知】即希望……【自我】在连接中升华……而非湮灭……”

用……共鸣和理解?去回应宇宙诞生之初的恐惧?

这最后的、也是最艰难的考验,摆在了所有幸存者面前。他们能否跨越最终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