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影棺:纸嫁衣,骨回声(1/2)
“纸做嫁衣,骨做铃,阴人抬轿鬼吹灯。”
“新娘哭,新郎笑,拜了天地无处逃。”
“——归墟童谣,《纸嫁》”
残响深渊边缘的死寂,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呜咽。江眠站在那里,许久未动,如同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灰烬雕塑。那来自远古协议、冰冷到极致的真相,像一把淬了虚无之毒的冰锥,不仅刺穿了她所有关于过往的认知,更将她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属于“江眠”这个“人”的温热,彻底冻结。
萧寒……不,那个被称为“萧寒”的存在,从来都不是独立的灵魂。他只是一个坐标,一个冰冷的、预设的替换程序。所谓的爱恋、守护、牺牲,甚至那场撕心裂肺的“冥婚”……这一切,是否从一开始就是剧本的一部分?她那短暂人生中唯一的光亮,竟是精心设计的陷阱里最诱人的饵食?
“呵……呵呵……”低哑的、几乎不似人声的笑从江眠喉间溢出,在这片连声音都被剥夺的虚无边缘,显得格外瘆人。她肩膀微微颤抖,混沌色的瞳孔深处,那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迷茫和痛苦,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纯粹的、空洞的虚无,以及在那虚无之下,悄然滋生的疯狂。
“江眠?”夜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那笑声让她这等存在都感到一丝寒意。她上前一步,幽蓝的眸子紧盯着江眠的背影,“你看到了什么?”
李微和忘幽也紧张地看着她。尤其是忘幽,怀中的古镜剧烈震颤着,镜面上的迷雾疯狂翻涌,指向江眠,又指向深渊,仿佛在预警着某种极致的危险。
江眠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茫,仿佛在看他们,又仿佛穿透了他们,落在了某个无法言说的遥远之地。
“看到了……我们都是提线木偶。”她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线,一直都在别人手里。”
她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抬起手,指尖那缕灰烬能量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流转,而是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变形,仿佛在模拟着某种……结构。渐渐地,那能量竟勾勒出一个粗糙的、巴掌大小的纸人轮廓!纸人空洞的眼眶,无唇的嘴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纸嫁衣,骨做铃……”江眠轻声念着那首刚刚在她脑海中响起的、不知来源的童谣片段,指尖轻轻一点那纸人。
嗡!
纸人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一种细微的、仿佛骨头摩擦般的“咔咔”声从它内部传出,如同低哑的铃响。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深渊的死寂,让李微猛地打了个寒颤,夜魅也眯起了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李微声音发紧,他感觉眼前的江眠变得无比陌生,那是一种超越了愤怒和悲伤的、更接近“非人”的状态。
“找路。”江眠的回答言简意赅。她松开手,那诡异的纸人并未坠落,而是悬浮在半空,空洞的眼眶“看”向深渊的某个方向,然后,它开始向前飘动,骨头摩擦的“铃声”指引着前路。
“跟着它。”江眠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夜魅看着那纸人,又看看江眠,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和更深沉的探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低笑道:“有意思……以‘寂’之本源,糅合残响中的执念碎片,点燃‘启’之泪中蕴含的微弱生机……造出这等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引路傀’?江眠,你越来越像个……真正的‘混沌之子’了。”
江眠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跟上纸人。她的步伐很稳,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规则的脆弱节点上,周身的灰烬力场微微荡漾,将试图侵蚀过来的深渊死寂悄然“抚平”,或者说……“同化”。
李微和忘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无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他们穿过了一片片更加破败、连时间概念都模糊的区域。这里的废墟不再是建筑的残骸,更像是一些抽象概念的尸体——扭曲的符号、凝固的光影、断裂的规则线条……一切都在诉说着最终的“无”。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景象豁然一变。
那是一片突兀出现在虚无中的……建筑群?或者说,是建筑群的“回响”。它们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不断扭曲的状态,像是海市蜃楼,却又散发着真实不虚的能量波动。建筑风格光怪陆离,有高耸的尖塔,有圆顶的殿堂,也有低矮的茅屋,它们彼此挤压、嵌合,极不协调,共同构成了一座庞大、诡异、不断变化的“城池”虚影。
而在城池的入口处,立着一座巨大的、用某种苍白材质构筑的牌坊,上面用一种扭曲的、仿佛活物的文字书写着几个大字——
“忆境回廊:过往之骸,心象之狱。”
牌坊之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长衫,手里拿着一本破旧账簿和一支秃毛笔,像个落魄的账房先生,但脸上却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只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
另一个则是一名女子,身着繁复华丽的宫装长裙,裙摆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却颜色黯淡,沾满了污渍。她脸上覆盖着厚厚的脂粉,却掩不住底下的青白,头上珠翠环绕,却叮当作响,透着一股死气。她手中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灯笼上,赫然贴着一个鲜红的“奠”字。
那引路的纸人,飞到牌坊前,围绕着那宫装女子手中的白灯笼盘旋了几圈,最终“啪”地一声,轻贴在灯笼上,如同一个诡异的装饰。骨头摩擦声停了下来。
“来了。”账房先生模样的面具人合上账簿,声音干涩,如同算盘珠子碰撞。
“新娘未至,宾客已临。”宫装女子开口,声音婉转,却带着一股阴风,“妾身‘纸娘子’,这位是‘算死草’,恭迎‘寂’之女,入我‘忆境回廊’。”
江眠停下脚步,空洞的目光扫过这两人,最后落在那不断扭曲变化的城池虚影上。“这里是什么地方?”
算死草用秃毛笔敲了敲账簿:“归墟城垃圾堆积处,无用记忆、破碎心象、遗忘情感的最终填埋场。当然,对一些存在而言,这里也是……宝藏库。”
纸娘子掩口轻笑,脂粉簌簌落下:“更是试炼场。想寻回过往?想窥见真相?想得到力量?回廊深处,应有尽有。只是……”她顿了顿,灯笼上的纸人无风自动,“需以‘心’为引,以‘忆’为路,以‘魂’为烛。踏错一步,永世沉沦,成为这回廊的一部分,譬如……它们。”
她话音未落,只见那城池虚影中,猛地冲出几道扭曲的身影!它们有着大致的人形,但身体由各种混乱的记忆碎片和强烈的情感色彩拼凑而成,脸上是极致的狂喜、痛苦、愤怒或恐惧,发出无声的嘶嚎,朝着江眠等人扑来!它们是迷失在忆境回廊中的“心象残渣”!
夜魅冷哼一声,幽蓝火焰化作长鞭,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残渣抽得粉碎,化作漫天飘散的光点。李微也慌忙激发了几个数据核心,构筑出临时的能量屏障抵挡。忘幽则身影飘忽,古镜照射出清冷光辉,让那些残渣动作变得迟缓。
然而,更多的残渣从城池虚影中涌现,仿佛无穷无尽。
江眠却没有动。她看着那些扑来的、由他人痛苦记忆和情感构成的怪物,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许波动。那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注视。
她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迎向一个扑到面前的、散发着浓烈“悔恨”情绪的残渣。那残渣嘶吼着,就要将她吞噬。
但下一刻,江眠周身的灰烬力场微微波动,那“悔恨”残渣在触碰到她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分解,化作一缕精纯的、带着苦涩味道的能量流,被江眠……吸收了!
她轻轻闭了下眼睛,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满足的神色。仿佛这他人避之不及的剧毒情感,对她而言,却是……养分?
“果然……”夜魅看在眼里,心中凛然,“‘寂’之本质,便是万物的终末与归宿。这些无序的心象残渣,对旁人来说是致命毒药,对她而言,却是补全自身、理解‘存在’的食粮……她在以毒攻毒,或者说,她在‘消化’疯狂。”
纸娘子和算死草沉默地看着这一幕,面具和脂粉下的表情莫测。
江眠睁开眼,看向他们:“如何进去?”
算死草摊开账簿:“规矩很简单。回廊会根据闯入者的‘心象’自动生成场景,是为‘忆境’。闯过自身对应的三层忆境,可得‘回响结晶’一枚,凭此结晶,可向回廊兑换一个问题,或一次窥视机会。失败,则留下一切。”他顿了顿,秃毛笔指向江眠,“你,比较特殊。你的‘忆境’,恐怕……非同一般。”
纸娘子提了提灯笼,上面的纸人再次发出“咔咔”声响:“妾身可提醒一句,回廊感知的,有时并非你表层的记忆,而是你内心最深的执念、恐惧……或秘密。有些人,死于自己最珍视的过往。”
江眠面无表情:“开始吧。”
她一步踏入了那巨大的牌坊之下。
瞬间,天旋地转!
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破裂、重组。夜魅、李微、忘幽,以及纸娘子、算死草,全都消失了。她孤身一人,站在了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青石板路,灰瓦白墙,细雨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潮湿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里是……青林镇?!
但不是她记忆中被迷雾和诡异笼罩的青林镇,而是更早之前,那个她作为“普通人”江眠生活的小镇。只是,眼前的镇子寂静得可怕,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雨丝无声落下,在地上汇集成一道道浅红色的……溪流。
血腥味的源头。
江眠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嫁衣。不是现代婚礼的婚纱,而是那种极其复古的、绣着龙凤呈祥的宽袍大袖,如同戏服。嫁衣红得刺眼,在这灰暗的雨幕中,像一滩凝固的鲜血。
“冥婚……”她脑中闪过这个词。是了,这就是那场将她与“萧寒”命运彻底捆绑的仪式现场。但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这副模样?
她沿着被血水染红的青石板路往前走,嫁衣的裙摆拖曳在血水中,却奇异地没有沾染丝毫污渍。她的心跳平稳,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般的平静。
街道两旁的窗户后面,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她猛地转头,那些窥视感又瞬间消失,只有紧闭的门窗。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乐声,是迎亲的唢呐!但那曲调扭曲尖锐,没有丝毫喜庆,反而充满了哀戚和诡异,如同送葬的哀乐。
一队迎亲的队伍从街角转了出来。
抬轿的是四个纸人!惨白的脸上涂着两团猩红的腮红,穿着黑色的纸衣,动作僵硬,脚步无声。它们肩上扛着一顶大红色的花轿,轿帘紧闭。
轿子前面,是一个骑在马上的“新郎”。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身姿挺拔,但……他没有头。脖颈处空空如也,手中却稳稳地握着缰绳。
队伍无声无息地走到江眠面前停下。无头的新郎勒住“马”(那马也是一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纸扎品),然后,他缓缓地、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木头雕刻的、栩栩如生的人头。
江眠瞳孔微缩。
那是……萧寒的头颅!雕刻得与他生前一般无二,甚至连眉眼间的温和笑意都分毫不差。只是,那双木雕的眼睛,是空洞的,没有任何神采。
无头新郎将木雕头颅“安装”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咔哒一声,严丝合缝。然后,“萧寒”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木眼“看”向江眠,嘴角咧开一个标准的、毫无生气的笑容。
“眠眠,”木质的嘴巴开合,发出的是萧寒那熟悉又温柔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我来接你回家了。”
江眠看着这个由纸人抬轿、无头身躯安装着木雕脑袋的“萧寒”,心中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被深深嘲弄的冰冷怒意,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这悸动并非爱恋,而是一种……对于“源头”的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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