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暴雨劫后,人心淬火(1/2)
暴雨停歇时,荒地已是一片泽国。浑浊的泥水漫过田埂,将半个月来的心血冲刷得面目全非——此前挖通的八十丈引水渠,有五十五丈被洪水冲垮,十二处发生塌方,渠底积满了泥沙与碎石,最严重的一段甚至被冲成了宽两丈的泥坑;十亩代田试验田,有八亩的垄被夷为平地,撒在沟中的三百斤草木灰、五十斤腐熟粪便全被冲走,露出的盐碱土泛着惨白,与暴雨前的生机判若两然;流民们搭建的五十间窝棚,塌了十七间,剩下的也多是屋顶漏雨、木柱歪斜,李老三一家的窝棚最惨,横梁断成两截,里面存放的三斗杂粮被泥水泡成了浆糊,他六岁的小孙子抱着空粮袋,坐在泥地里哭得撕心裂肺。
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人群。“完了...这下真完了...”有人蹲在塌掉的窝棚旁,双手揪着头发叹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城里讨饭,至少不用在这儿挨冻受饿!”张二柱背着破包袱,拉着妻子就要走,他身后跟着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眼神里满是茫然;还有人坐在泥水里默默流泪,半个月的辛苦付诸东流,连最后一点盼头都快没了。
刘仁急得嘴角起了好几个燎泡,他跑前跑后地劝:“大家再等等!王公子肯定有办法!咱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啊!”可他的声音在绝望的叹息中显得格外微弱,没几个人听得进去,甚至有人怼他:“有办法?能把冲垮的渠变回来,把淹了的田变干吗?别再骗我们了!”
就在这时,赵锋骑着马赶来,身后跟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拉着两辆马车,上面装着十把新铁锹、五捆麻绳和二十石杂粮。他跳下马,看着眼前的狼藉,眉头拧成了疙瘩,快步走到王临身边:“王兄弟,我刚从州府过来,崔使君听说灾情,让我带人手和赈济粮来帮忙!你说,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开口!”
王临站在泥水里,裤腿卷到膝盖,沾满了黑褐色的泥浆,脸上还溅着几点泥点,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没有一丝慌乱。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乡亲们!都看着我!”
这一声喊得又响又急,压过了人群的啜泣和叹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站在泥水中的身影——半个月来,就是这个人带着他们开荒、改良土壤,让他们吃到了饱饭,看到了家的希望。
“这场雨是大,冲垮了渠,淹了田,塌了窝棚!”王临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痛惜,却更多的是不屈的韧劲,他举起手里那把改良过的锄头,锄头刃口上还沾着泥,木柄却依旧结实,“可它冲不垮我们手里的锄头,淹不灭我们想有家的念头!渠垮了,我们能重新挖,而且能挖得更牢;田淹了,我们能重新整,还能加更多肥;窝棚塌了,我们能重新搭,搭得更能遮风挡雨!只要我们人还在,手还能动,力气还在,希望就没断!”
他踩着泥水,一步步走到蹲在地上哭的陈老汉面前。陈老汉今年六十岁,儿子在战乱中没了,独自一人逃难到秦州,是王临的粥棚让他活了下来。王临伸手将他扶起,声音放柔了些:“陈老伯,您还记得您刚来那天吗?您在城门口饿晕了,是轻眉姑娘给您喂了粥,您说‘只要有口饭吃,我就跟着干’。这些天,您每天天不亮就去捡柴火,帮着年轻人挖沟,您说‘想看着这片地长出庄稼’。现在,就因为一场雨,您就要放弃您盼了这么久的庄稼吗?”
陈老汉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看着王临,又看了看远处被淹的试验田,忽然抹了把眼泪:“我...我不想放弃...可这地...这渠...”
“地还在,渠能挖!”王临打断他,声音更响了,“大家想想,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一片白花花的盐碱地,连野草都长不高!是我们,用手刨,用锄头挖,用了十五天,把十亩盐碱地改成了能种出苜蓿的试验田!这难道不是奇迹吗?一场雨,就能把我们亲手造的奇迹打没了?!”
“不能!”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是之前总抱怨的刘老四。他红着眼睛,把手里的破包袱往地上一摔:“王公子说得对!最苦的时候我们都熬过来了,现在怕什么!渠冲了就重挖,田淹了就重整!我不走了,我跟老天爷拼了!”
“对!我们不走了!重新干!”张二柱放下了背上的包袱,他妻子也擦了擦眼泪,把孩子拉到身边;“我也干!王公子,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陈老汉攥紧了手里的镰刀,声音虽然沙哑,却满是坚定。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手里的农具,绝望的眼神重新燃起了火光,喊声震天:“重新干!重建家园!”
王临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振臂高呼:“好!天灾无情,可我们人心齐!赵司马带了五十名弟兄来帮忙,州府还拨了二十石赈济粮!我王临在此立誓,从今天起,我跟大家一起住窝棚、一起挖渠、一起整田,不把这片荒地变成良田,不让大家都住上结实的房子,我绝不离开这里!”
“同甘共苦!重建家园!”流民们的喊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响亮。
一、重建间隙的暖意
重建的日子忙碌却也藏着细碎的温柔。正午日头最烈时,流民们会歇半个时辰,柳轻眉总提着一个粗布包,准时走到引水渠边找王临。布包里装着两个陶碗,一碗是凉好的金银花水,另一碗是裹着菜馅的麦饼——麦饼是用州府拨的赈济粮做的,她特意多掺了些磨碎的豆面,吃起来更筋道,菜馅是清晨采的马齿苋,拌了点盐,清爽解腻。
“王大哥,快歇歇,喝口水。”她递水时,指尖不小心碰到王临的手,他的手刚从泥水里捞过木桩,带着凉意,却糙得磨人。柳轻眉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耳尖悄悄红了,低头把麦饼塞进他手里:“趁热吃,我刚从粥棚端来的。”
王临接过麦饼,咬了一口,豆香混着菜香在嘴里散开,比平时吃的干硬杂粮饼好吃太多。他看向柳轻眉,见她只捧着水碗,没吃饼,便把手里的饼掰了一半递回去:“一起吃,我一个人吃不完。”
“我...我不饿,粥棚还有。”柳轻眉想推回去,却被王临按住了手。他的掌心很暖,裹着她的手背,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听话,你上午采了那么久的药,又给大家熬汤,怎么会不饿?”
柳轻眉没法拒绝,只好接过半块饼,小口小口地吃。风吹过田埂,带着泥土的腥气,却不觉得难闻——身边的人嚼饼的声音很轻,偶尔有流民笑着打招呼,阳光落在两人身上,连汗水都透着暖意。王临看着她垂着的眼睫,长长的,像小扇子似的,咬饼时嘴角会轻轻抿起,心里忽然软下来:重建再苦,有她在身边,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二、灯下的缝补与心事
傍晚收工后,王临回到新搭的木屋时,总能看到油灯亮着。柳轻眉坐在桌边,手里捏着细针,正在缝补他白天磨破的衣物。她的指尖贴着块小小的麻布——白天缝补时被针扎破了,渗了点血,却依旧把针脚走得匀匀净净。王临的外衣肩线磨出了洞,她特意找了块颜色相近的粗布,剪得方方正正,想补得看不出来痕迹。
听到门轴“吱呀”响,柳轻眉手里的针顿了一下,线轴从指尖滑出去,滚到桌边。她抬头看到王临,眼里瞬间漫开柔暖的光,忙起身:“王大哥回来了?快坐下,我给你打了热水。”
她端来铜盆,里面的水冒着热气,还放了些她熬药剩下的艾草叶,能解乏。王临刚要伸手撩水,柳轻眉却先拿起布巾,蘸了温水,轻轻擦他脸上的泥点。她的动作很轻,擦到他下巴的胡茬时,指尖被扎得微麻,忍不住“呀”了一声。
“怎么了?”王临低头,看到她缩了缩手指,指腹上还带着缝补磨出的薄茧,心里一疼,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小,在他掌心里显得格外纤细,指尖凉丝丝的,却带着草药的清香。
“没...没什么,被胡茬扎了一下。”柳轻眉的手被他握着,暖流传到胳膊肘,脸颊红得像傍晚的晚霞,小声说,“王大哥,你该刮刮胡子了,不然总扎人。”
王临笑了,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指腹的茧:“好,等忙完这阵,就听你的。”他看着她指尖的小伤口,又说,“以后缝补别熬这么晚,伤了手怎么办?衣服破了就先放着,我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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