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黑闼兵锋,临危受命(2/2)
是夜,王家镇没有一点灯火,只有城墙上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映着士兵们疲惫却警惕的脸。伤兵营里,柳轻眉还在给伤员换药,草药的苦涩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让人作呕,可她却像没闻到一样,动作轻柔地给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兵包扎。士兵疼得龇牙,她小声说:“忍忍,王公子说过,伤好了就能继续打仗了。”士兵愣了愣,随即点头:“对,等王公子回来,咱们一起打退窦军!”
柳轻眉听到“王公子”三个字,眼眶又红了。她从怀里掏出那块没绣完的槐花粉帕,放在鼻尖闻了闻,似乎还能闻到王临身上的味道。她想起上次她生病,王临坐在她床边,给她熬姜汤,笨手笨脚地差点把锅烧糊,最后端来的姜汤里还飘着两片姜皮,却暖得她一夜没咳嗽。她当时笑着说“王临你真笨”,他却挠着头说“只要你病好了,笨点也没关系”。现在,她多希望他能再笨一次,端着一碗飘着姜皮的姜汤,笑着说“轻眉,我回来了”。
秦玉罗巡营时,正好看到柳轻眉在摩挲那块帕子,她脚步顿了顿,没有上前。她想起上次王临问她“玉罗,你说轻眉喜欢什么花”,她当时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你自己问她”,现在才明白,他是想给柳轻眉一个惊喜。她和王临认识这么久,他从未对她如此细心过,可她心里却没有嫉妒,只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她希望王临能幸福,也希望他能平安回来,哪怕他回来后,眼里只有柳轻眉。
她转身继续巡营,走到镇墙的缺口处(白天加固时发现的一处裂缝),用手摸了摸墙面,泥土还是湿的,是下午刚夯上去的。她想起王临上次在这里和她比剑,他故意让着她,被她的枪挑掉了帽子,头发散下来,笑得像个孩子。当时她还骂他“不认真”,他却笑着说“和你比剑,认真不起来”。现在想来,那句话里的温柔,她当时竟没察觉。
翌日拂晓,天色还没亮透,窦军营地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咚咚咚!咚咚咚!”鼓声像惊雷,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震得人耳膜发疼。紧接着,数十架投石机被推了出来,士兵们把巨大的石块装进投石机的皮囊里,一声令下,石块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划破长空,狠狠地砸向王家镇的土墙!
“轰隆!”第一块石头砸在镇墙上,土墙瞬间被砸出一个大坑,泥土飞溅,烟尘弥漫。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石块像冰雹一样落下,砸在镇墙上、镇内的房屋上,轰鸣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镇内的房屋开始倒塌,瓦片碎裂的声音、木头断裂的声音、妇女和孩子的哭喊声混在一起,让人心里发紧。
“放箭!压制楼车上的弓箭手!”李道玄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冷静得像一把刀。唐军弓箭手立刻站到箭楼里,冒着石雨和窦军的箭矢,奋力还击。箭矢像飞蝗一样射向窦军的楼车,楼车上的窦军弓箭手纷纷中箭倒下,可很快又有人补了上来,双方的箭矢在空中交汇,形成一道死亡的弧线。
“金汁!火油!准备!”秦玉罗娇叱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响亮。镇丁营的士兵立刻把烧得滚烫的金汁(煮沸的粪汁)和火油抬到城墙上,顺着城墙往下倒。金汁落在窦军的楼车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伴随着窦军士兵的惨叫声;火油倒下去后,秦玉罗下令放火箭,火箭射中火油,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舌舔舐着楼车和靠近的窦军士兵,焦臭味冲天而起,让人闻之欲呕。
柳轻眉在伤兵营里,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心里一阵发紧。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给一个中箭的士兵拔箭时,士兵疼得大喊,她却没有手抖,只是小声说:“忍忍,外面的人还在拼命,我们不能拖后腿。”她想起王临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现在,她的战场就是这里,守住这些伤员,就是守住希望。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窦军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冲向镇墙,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扛着云梯往上爬;唐军和镇丁营的士兵则拼死抵抗,用长矛捅、用石头砸、用刀砍,镇墙上下,每一寸土地都在进行惨烈的争夺。秦玉罗的亮银枪上沾满了鲜血,枪尖挑飞了一个窦军士兵的头盔,她的手臂旧伤崩裂,鲜血染红了征袍,可她却像没感觉到疼一样,继续挥舞着长枪,挡住一个又一个冲上来的窦军。
刘黑闼坐在中军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战场。王家镇的抵抗之顽强,略微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以为凭借五千精兵和攻城器械,一上午就能拿下镇子,可现在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镇墙还在守军手里。他身边的苏定方低声道:“将军,唐军的抵抗很顽强,要不要暂缓进攻?”
“暂缓?”刘黑闼冷哼一声,站起身,拔出腰间的大刀,指向王家镇的方向,“增兵!继续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
更多的窦军生力军投入战斗,攻势更加凶猛。一架楼车终于靠近了镇墙,楼车上的窦军士兵顺着跳板冲向墙头,与唐军展开了肉搏。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镇墙的东南角,在投石机的持续轰击和楼车的撞击下,终于轰然倒塌,出现了一个数丈宽的缺口!
“缺口!冲进去!”窦军的军官兴奋地大吼,潮水般的士兵涌向缺口,他们的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
“堵住缺口!”李道玄大吼一声,拔出马槊,亲自率领一队唐军重甲步兵冲了过去。重甲步兵们排成紧密的方阵,用盾牌挡住窦军的箭矢,用长矛突刺,与涌来的窦军展开了血腥的肉搏。长矛刺穿肉体的声音、盾牌碰撞的声音、士兵的惨叫声混在一起,缺口处瞬间变成了尸山血海!
秦玉罗也带着一队镇丁营的士兵赶来支援,她的亮银枪上下翻飞,挑、刺、劈、砍,每一招都精准狠辣,挡在她面前的窦军士兵纷纷倒下。阿虎跟在她身后,手里的长枪虽然抖得厉害,却也狠狠捅向一个窦军士兵,嘴里喊着“王公子说要守住镇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战斗从拂晓一直持续到午后,太阳升到了头顶,毒辣的阳光照在战场上,血腥味和焦臭味更加浓烈。窦军的攻势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他们退回了营寨,留下了满地的尸体。镇墙内外,尸骸遍地,血流成河,连城墙的土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李道玄拄着马槊,大口喘着气,他的银甲已经被鲜血染红,破损的地方露出了里面的内衬,脸上也沾着泥土和血污,却依旧眼神坚定。秦玉罗靠在墙上,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用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却疼得皱起了眉。雷虎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其中一道深可见骨,他却笑着说:“秦都尉,咱们守住了!”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刘黑闼的大军还在镇外,像一片黑云,随时可能再次压上来。唐军和镇丁营伤亡近三成,剩下的人也都疲惫不堪,而窦军,只是损失了一些先锋,主力未损。
刘黑闼在营寨里,看着手下统计的伤亡数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王家镇,竟然让他损失了这么多士兵。他咬着牙,对苏定方说:“传令下去,休整一个时辰,午后继续进攻!告诉兄弟们,拿下王家镇,财物女人随便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窦军的士兵听到命令,顿时欢呼起来,疲惫的脸上又露出了贪婪的光芒。
镇内,柳轻眉还在伤兵营里忙碌,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浸透,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可她还是继续给伤员换药。她看向镇外,窦军的营寨里炊烟袅袅,他们在做饭,准备下午的进攻。她想起王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受伤。她摸了摸怀里的槐花粉帕,心里默念:“王临,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还在等你。”
秦玉罗走到镇墙的最高处,望着窦军的营寨,心里充满了担忧。她不知道王家镇还能撑多久,不知道援兵能不能按时到来,更不知道王临能不能平安回来。可她知道,她不能放弃——王临把王家镇交给了她,她就要守住,哪怕拼到最后一刻。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很轻,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她皱起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窦军大营的后方,一片树林里,似乎有黑影在晃动。是窦军的援兵?还是……
她的心里突然燃起一丝希望,会不会是王临?会不会是他带着人回来了?
她握紧了亮银枪,目光紧紧盯着那片树林。不管是什么,王家镇的战斗,还没结束。而那个失踪的主心骨,或许正在某个地方,准备给刘黑闼一个惊喜。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战场上,给满地的尸骸镀上了一层金色,却显得格外悲凉。王家镇的人们,在疲惫和恐惧中,等待着下一场血战的到来。而他们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变数,正在窦军大营的后方,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