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李密东征 伯当协防(2/2)

“没出差错,全靠你。”王临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声音不自觉放柔,“让你熬夜核对,辛苦你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打谷场上,金色的谷堆泛着暖光,柳轻眉递来的水囊还带着陶罐的凉意,独孤凤留下的令牌在掌心沉甸甸的。王临知道,这场危机只是开端,但有身边人的扶持,他定能守住这片能让流民活下去的粮仓。

此时,大业十四年的洛阳,暑气已如张牙舞爪的猛虎,盘踞在瓦岗军大营的每一寸角落。阳光透过中军帐的布帘,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艾草与汗水混合的闷味——青铜香炉里燃着的艾草青烟,本是为了驱暑避蚊,却被穿堂而过的热风搅得东倒西歪,像极了帐中诸人此刻悬而未决的心绪。

李密身着玄色嵌银甲,甲片边缘被日光磨得发亮,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摊开的麻布舆图。那舆图边角已被反复翻阅得发毛,唯有“黎阳仓”三字用朱砂重彩勾勒,红得刺眼——这座能供八万人吃一年的粮仓 ,藏着瓦岗数十万将士的命脉,正随着他的指尖轻轻颤动。帐内鸦雀无声,只有徐世积、王伯当、秦叔宝等心腹将领的呼吸声,混着帐外士兵巡逻时甲叶碰撞的“叮当作响”,在空气中沉沉浮动,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李密的目光缓缓扫过帐中诸人:徐世积立在左侧,青灰色战袍衬得他面容愈发沉稳,双手交握于腹前,眼底是藏不住的坚毅——这位镇守黎阳半年的将领,早已将那座用糯米汁夯土筑成的仓城视作性命;秦叔宝站在右侧,紧握的拳锋泛着青白,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显然已在为东征摩拳擦掌;而王伯当,则垂手立在帐中偏后的位置,玄甲上的日光纹在昏暗帐内泛着微光,眉眼间带着几分不外露的机敏——他随李密征战三载,从瓦岗寨突围到拿下洛阳,次次都能在乱局中找准关键,是李密最信任的“眼目”。

“伯当,”李密的声音终于打破寂静,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沉稳,却掩不住眼底的郑重,“你随我南征北战这些年,该知道黎阳仓对瓦岗意味着什么。”他顿了顿,指尖在舆图上黎阳仓的位置重重一点,力道之大,几乎要戳破麻布,“那地方囤着我瓦岗半数粮草,东征宇文化及的大军,每日需消耗两千石粟米、五百斤肉干,全靠黎阳仓接济。当年张须陀围困瓦岗,若不是靠着黎阳仓的存粮撑了三个月,咱们早成了隋军的阶下囚。”

帐内诸人都想起了那段啃树皮、煮野菜的日子,神色愈发凝重。李密继续道:“徐将军镇守黎阳半年,将仓城打理得井井有条,流民屯田亩产达三石,比去年翻了一倍,可责任越是重大,越容不得半分疏忽。你……可愿随徐将军一同返回黎阳,协助防务?”他话锋微转,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顺带……随时向吾禀报仓城情形,哪怕是流民的异动、粮草的出入,甚至徐将军与下属的往来细节,都不可遗漏。”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一阵风,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帐内漾开细微的波澜。王伯当何等通透,瞬间便品出了话里的深意——“协助防务”是明面上的托词,“随时禀报”才是真正的托付。他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甲胄与地面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语气却坚定如铁:“末将愿往!魏公放心,此去黎阳,定护仓城无虞,凡有风吹草动,必以密信呈报,绝不让您为粮道分心!”

李密看着他躬身的背影,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他要的,便是这份“心领神会”。徐世积骁勇善战,又深得黎阳军民拥戴——去年黎阳闹蝗灾,徐世积亲自带着士兵挖野菜、煮粟粥,连自己的口粮都分给流民,如今黎阳百姓提起他,都要自发躬身称一声“徐将军”。可正因如此,李密心中始终横着一根刺:自翟让之事后,他再也容不下任何“功高盖主”的可能,尤其在这东征在即的关头,黎阳仓绝不能失控。王伯当便是他安插在黎阳的眼睛,能看清徐世积的一举一动。

“起来吧。”李密抬手示意,目光转向徐世积,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几分,“懋功,东征宇文化及,乃我瓦岗生死之战。此人弑君篡权,携三万骁果军北进,麾下还有宇文成都那样的猛将——当年秦将军与他缠斗五十回合,都只是勉强占了上风。若是输了,咱们数年基业便毁于一旦。”

他指了指舆图上黎阳仓与东征路线的红线:“而黎阳仓,便是这场战事的‘命脉’。你肩上的担子,何止千斤重啊!”

徐世积抬眸,目光与李密相接,眼底没有半分退缩。他拱手躬身,声音沉稳得如同黎阳仓的夯土城墙:“魏公放心!末将已加固城防三重,护仓河挖深至丈余,还训练了五千流民兵。”他顿了顿,想起演练时那个手臂中箭仍死守箭楼的流民,补充道,“这些人本是饥民,因黎阳仓得以活命,守城时比正规军更拼命!此去定当确保粮草准时运往前线,绝不让大军断粮!”

“嗯,吾信你。”李密点点头,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试探,“宇文化及狡诈,难保不袭扰黎阳。你城中兵力是否充足?我调两千精兵给你,如何?”

徐世积心中一叹,苦涩漫过心头。他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说“不足”便是承认无能,说“充足”方能安其心。“谢魏公关心!”他语气平静,“黎阳仓城高墙厚,五千流民兵愿效死力,守城尚足。东征需精锐,末将不敢分兵!”

“好!”李密眼中闪过满意,“事不宜迟,你们即刻启程!待我东征大捷,必在黎阳仓与你们共饮庆功酒!”

徐世积与王伯当躬身告退,并肩走出中军帐。帐外日光刺眼,两人眯了好一会儿才适应。洛阳街上热闹非凡:酒肆飘来麦酒醇香,小贩吆喝着“粟米糕一文两块”,孩童的笑声清脆如铃。可这繁华落在徐世积眼里,只觉得冰凉——身旁的王伯当像一把悬顶利剑,时刻提醒着他,自己始终在李密的注视之下。

沉默着走了半里地,王伯当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坦诚:“徐将军,魏公也是为了瓦岗大局,并非有意猜忌。此去黎阳,我只协防,绝不干涉政务。”

徐世积侧头看他,见他神色诚恳,轻轻点头:“伯当将军明事理,黎阳仓的安稳,还需你我同心。”

两人翻身上马,朝着黎阳的方向疾驰而去。前路漫漫,一边是亟待守护的粮仓命脉,一边是挥之不去的猜忌阴影,而黎阳仓的风云,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