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账目玄机,柳眉遇险(1/2)
秋意渐浓的黎阳仓,入夜后已带了几分刺骨的凉意。风穿过屯田署的窗棂,卷起案上散落的纸片,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暗处低语。账房里,一盏油灯燃着昏黄的光,灯芯不时“噼啪”爆着细小的火星,将柳轻眉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斜斜映在堆满账册的木架上——那些账册摞得半人高,封面用毛笔写着“屯田物料”“工坊消耗”,纸页边缘被反复翻阅得卷起毛边。
柳轻眉裹着件半旧的青布夹袄,领口处绣的淡蓝花纹已洗得发白。她指尖捏着一支磨得光滑的竹笔,笔杆上还留着她常年握笔的指痕,正俯身核对工坊的铁料消耗账。案上摊着两本厚厚的册簿,纸页粗糙,用麻线装订成册,一本是仓曹送来的铁料入库记录,墨色浓黑,字迹工整;一本是工坊每日的领用登记,墨色偏淡,有些字迹还晕了墨。中间散落着十几块刻着“铁料”“木工”“粟种”的木牌,木牌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亮,连刻痕里的木屑都被磨平了。
“入库一百斤,领用...九十五斤?”柳轻眉轻声念着,眉头微微蹙起,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她将竹笔搁在砚台边,笔锋沾的墨汁滴在砚台里,晕开一小圈黑。她伸手把两本册簿拉到一起,指尖按着日期逐行比对——入库单上,“孙二”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孩童,可每一笔都透着刻意的用力,最后一笔竖钩几乎戳破纸页;领用单上的“李四”,笔迹竟和孙二有七分相似,尤其是“四”字最后一笔的弯钩,角度、弧度都几乎一模一样,像是同一个人刻意模仿着写的。
更让她起疑的是,入库单上明明白白标注着“上等熟铁,无锈迹,可直接锻打”,可三日前她去工坊查物料时,看到的却是堆在角落的生铁块,表面裹着一层暗红色的锈,用锤子敲一下,还会掉下来细碎的锈渣,根本算不上“上等”。“这五斤铁料,总不能凭空长了腿跑了吧?”柳轻眉咬着下唇,指尖划过“一百斤”那行字,指腹能摸到墨汁未干时蹭出的毛边,心里的疑惑像潮水似的往上涌。
她起身走到木架旁,踮起脚尖翻出近一个月的工坊成品记录——泛黄的纸页上,每具曲辕犁的消耗都记得清清楚楚:“每具犁需铁一斤,含犁铧、犁杆铁箍”。这月共出了九十四具犁,加上修补三具旧犁用了一斤铁,总共该耗九十五斤。可入库明明是一百斤,那缺失的五斤,是真的在锻打中损耗了,还是被人动了手脚私吞了?
她重新坐回案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桃木印——这是上月王临特意为她刻的,巴掌大的桃木上,用小刀细细刻着个“眉”字,边缘还刻了圈细小的花纹。每次核对完账目,她都会在页脚盖个印,说是“这样以后查账,就知道是你核过的,放心”。此刻她却没心思盖章,只反复翻着账册,油灯的光晃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疑惑和警惕,像只发现猎物踪迹的小鹿。
“得赶紧告诉临哥哥。”柳轻眉把账册拢在一起,用青色布绳轻轻捆好,绳结系得紧实,生怕散了。她起身就要往外走,刚推开账房的门,一股带着寒意的风扑面而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紧接着,一个身影突然从门后闪了出来,黑影罩住她,差点和她撞个满怀。
“哎哟!柳姑娘这是要去哪啊?这么急急忙忙的,小心摔着。”吴副手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像抹了层蜜。他穿着件深蓝色的官服,衣料有些发亮,显然是穿了许久没浆洗;腰间挂着个油光锃亮的荷包,绣着俗气的牡丹花纹,走路时荷包晃来晃去,里面像是装了不少碎银。他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可眼神却像黏腻的蛛网,死死盯着柳轻眉怀里的账册,连眨眼都舍不得。
柳轻眉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下意识地把账册往身后藏了藏,指尖攥紧了布绳,指节都泛白了:“吴副使?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屯田署?”她记得王临前几日跟她说过,吴副手是仓曹王主事的心腹,上次流民营纵火案时就形迹可疑,只是没抓到实据。此刻他突然出现在账房外,绝不是巧合。
“呵呵,我啊,是来给柳姑娘送份文书的——仓曹那边刚拟好的下月物料申领单,想着你明天要用,就连夜送过来了。”吴副手说着,从袖筒里摸出一张折叠的麻纸,却不递过去,反而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气息里带着淡淡的酒气和劣质熏香的味道,熏得柳轻眉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我看柳姑娘怀里的,像是工坊的铁料账?怎么,账上出了什么问题,让你这么晚还要去找王校尉?”
柳轻眉的心跳得飞快,像擂鼓似的,撞得胸口发疼。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声音却尽量保持平稳:“没...没什么问题,就是今日的账目核对完了,想早点找王校尉汇报,省得明日耽误事。”
“汇报?”吴副手脸上的笑冷了几分,像被风吹散的雾,眼神里的谄媚瞬间变成了威胁,嘴角撇了撇,“柳姑娘,明人不说暗话。那五斤铁料,是孙二和李四一时糊涂,想着天冷了,偷偷拿了点去黑市换酒喝,暖暖身子。我已经训过他们了,让他们下次不敢了。这点小事,何必惊动王校尉?闹大了,不仅孙二、李四要受罚,连柳姑娘你...恐怕也落不得好——毕竟,账是你管的,出了差错,你这个‘账房从事’,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吧?”
柳轻眉的心沉了下去,像掉进了冰水里——原来吴副手早就知道这件事,甚至可能是他在背后指使的!她攥着账册的手更紧了,布绳勒得掌心发疼,声音却异常坚定:“吴副使,仓城的账目,一分一厘都不能含糊!账目不清,必须查清根源,这是我的职责,也是对黎阳仓的军民负责。我现在就要去找王校尉,把这事说清楚!”
说完,她侧身想绕过吴副手,可刚走一步,吴副手就猛地伸出手,像铁钳似的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指粗硬,布满老茧,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柳轻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瞬间涌到了眼眶里,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吴副手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眼神变得凶戾,像要吃人,“把账册交出来!我让人改了这笔数,就当没发生过,大家相安无事。不然,你一个流民女子,能在黎阳仓站稳脚跟,全靠王校尉的赏识——要是让他知道你连本账都管不好,还闹出这么大动静,你觉得你还能待多久?到时候,你又得回到那个漏风漏雨的窝棚里去!”
“你放开我!休想!”柳轻眉用力挣扎,另一只手死死护着怀里的账册,布料被拉扯得“滋滋”作响,像是要被撕裂。她虽是弱女子,却有股不服软的劲——这账册是查清贪墨的唯一证据,绝不能被抢走!哪怕胳膊被捏得生疼,哪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也不肯松半分。
吴副手见她不肯屈服,眼神一狠,腾出另一只手就去夺账册:“给我!别逼我动手!”他的力气远大于柳轻眉,只一扯,布绳就“嘣”的一声断了,账册“哗啦”散落在地上,几张纸飘到了脚边,上面的字迹被夜露打湿,微微晕开。柳轻眉急得眼圈发红,弯腰想去捡,吴副手却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往账房里推!
“砰!”柳轻眉的后背重重撞到了木架,架上的账册“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她的肩上、背上,纸张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就在吴副手弯腰要去捡地上的账册时,一声怒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院子里:“住手!你敢动她试试!”
王临带着赵锋,正快步从院外走来。他本是想起柳轻眉入夜后还在对账,怕她着凉,特意从住处带了个铜制暖手炉过来——炉子里的炭还是热的,裹在棉布里,能暖一整晚。可刚进屯田署的院门,就看到吴副手揪着柳轻眉的衣领,账册散落一地,柳轻眉的脸上满是疼意和倔强。他瞬间红了眼,胸腔里的怒火像被点燃的柴火,“噌”地烧了起来,大步冲过来,一把将吴副手推开!
“王...王校尉!”吴副手吓得魂飞魄散,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他抬头看到王临眼中的怒火,那眼神像要把他生吞了,双腿都开始打颤,声音也抖了:“我...我只是...和柳姑娘核对账目,她...她对账有疑问,我跟她解释呢...”
“核对账目?需要动手动脚,抢她的账册,把她推得撞在木架上?”王临将柳轻眉护在身后,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账册碎屑,指尖碰到她的肩膀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显然是撞疼了。王临的声音里满是寒意,像冬日的冰碴子:“赵锋!把他给我拿下!”
赵锋早已按捺不住,他本就看吴副手不顺眼,此刻见他欺负柳轻眉,更是怒火中烧。他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一把扭住吴副手的胳膊,“咔嚓”一声将他的手反剪在身后,力道大得让吴副手疼得龇牙咧嘴:“老实点!再动一下,废了你的胳膊!”吴副手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却不敢再挣扎,只能哆哆嗦嗦地喊:“误会!都是误会!王校尉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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