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算筹惊堂,小吏初成(2/2)
“那边角落里,自己拿!”钱司吏不耐烦地指了指屋角的一个竹筐,里面装着几十根算筹——是用竹子削成的小棍,长约六寸,粗细均匀,有的还带着竹节。
王临走过去,从竹筐里取出五十根算筹,回到账册旁,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席地而坐。他没有像其他书吏那样逐行核对,而是先将所有竹简和木牍按“秋税、春税、积欠库银”分成三堆,每一堆又按“东乡、西乡、南乡、北乡”四个乡里分类,动作麻利,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原本杂乱的账册就变得条理分明。
随后,他拿起秋税的竹简,左手持筹,右手分拨,算筹在他指间翻飞:横放一根为“一”,竖放一根为“十”,三枚算筹叠放为“百”,五枚算筹并排为“千”。遇到需要计算的数字,他先将应征数用算筹摆出,再减去实收数,得出亏空数,每一笔都标注在一张小纸片上(是从竹简上撕下的边角料),旁边还注明“账册原数”“实际推算数”“涂改处”。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手指拨动算筹的声音“嗒嗒”作响,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老书吏忍不住凑了过来,眯着眼看着王临的动作,当看到王临计算北乡秋税时,突然发出一声低呼:“这...这是‘差分术’的变种?不对...比‘差分术’还快!”
原来,王临用的是远超这个时代的“统计学分类法”和“速算技巧”:他先统计每个乡里的田亩数、人口数,算出理论应征数,再对比账册上的实收数,找出差额;对于涂改的账册,他通过墨迹、竹片刮擦痕迹判断原数,再结合周边乡里的征收标准,反推出真实亏空。
不过一个时辰,王临面前的空地上,已经用算筹摆出了四组清晰的数据模型,每组都分“应征、实收、亏空”三栏,旁边还放着标注涂改处的小纸片:
第一组是去年秋税:
- 东乡:应征六百四十石(实有田三百二十亩,每亩二石),实收五百五十石,亏空九十石(账册改写成亏空五十石)
- 西乡:应征八千九百石(田四千四百五十亩,每亩二石),实收七千五百石,亏空一千四百石
- 南乡:应征七千五百石(田三千七百五十亩,每亩二石),实收六千九百石,亏空六百石
- 北乡:应征八千石(田四千亩,每亩二石),实收三千石,亏空五千石(账册涂改十七处,原数应为应征八千五百石,实收三千石,实际亏空五千五百石)
- 总计:应征二万五千零四十石,实收一万八千四百五十石,总亏空六千五百九十石
第二组是今年春税(绢帛):
- 东乡:应征三千五百匹(每十户征一匹,共三万五千户),实收三千二百匹,亏空三百匹
- 西乡:应征三千匹(三万户),实收八百匹,亏空两千二百匹(账册模糊不清,标注“实收数待核”,实际根据商贩记录,西乡仅缴八百匹)
- 南乡:应征四千匹(四万户),实收三千五百匹,亏空五百匹
- 北乡:应征两千五百匹(二万五千户),实收两千匹,亏空五百匹
- 总计:应征一万三千匹,实收六千五百匹,总亏空六千五百匹
“钱司吏,请看。”王临站起身,指着地上的算筹,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寂静的公廨中炸响,“去年秋税,账册记载总应征三万七千六百石,实为两万五千零四十石(部分乡里虚报田亩数,多列应征),实收一万八千四百五十石,实际亏空六千五百九十石——其中北乡问题最严重,不仅亏空五千五百石,还涂改账册十七处,刻意隐瞒亏空数额!”
他又指向春税的算筹:“今年春税,账册记载总应征一万五千匹,实收一万匹,实为总应征一万三千匹,实收六千五百匹,亏空六千五百匹——西乡仅实收八百匹,亏空达两千二百匹,账册上却写‘实收两千五百匹’,明显是伪造数据!”
钱司吏的脸色瞬间从铁青转为惨白!他踉跄着上前一步,蹲下身,手指颤抖地摸着北乡账册上的涂改处,又对比王临摆出的算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王临点出的这些亏空,恰好是他和几个乡吏串通起来贪污的部分:北乡的五千五百石粮,有三千石被他私吞,卖给了粮商;西乡的两千二百匹绢帛,有一千五百匹被他转送给了郡丞,换来了司吏的职位!他本以为这些账册混乱,没人能理清,却没想到被一个毛头小子用一个时辰就戳破了!
周围的书吏更是目瞪口呆!戴方巾的老书吏拿起王临标注的小纸片,一一核对竹简,最后长叹一声:“没错...我去年算北乡秋税,总觉得不对,却没找到症结,原来竟是田亩数和实收数都被改了!”年轻书吏也凑过来,看着春税的算筹,小声说:“我上月去西乡催缴,乡吏说只缴了八百匹,可钱司吏让我写成两千五百匹...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
“你...你...”钱司吏猛地抬起头,手指着王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这个年轻人知道得太多了,若不除了他,自己贪腐的事迟早会被捅到郡丞甚至太守那里,到时候不仅乌纱帽不保,还得掉脑袋!
王临迎着他的目光,心中冷笑。他早就看出账册中的猫腻,也猜到钱司吏必然牵涉其中,此番点破,就是为了逼钱司吏表态:要么留他任职,堵住他的嘴;要么杀他灭口,彻底暴露自己。
“钱司吏,不知这账...算得可对?”王临淡淡问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畏惧。
钱司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不能杀王临!户曹公廨里还有其他书吏,若是王临失踪,必然会引人怀疑。他只能先稳住王临,再找机会下手。
想到这里,钱司吏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也变得谄媚:“对...对!太对了!王小兄弟...真是...真是神算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算技竟如此高超!”他转头对着门口大喊:“小张!快搬把椅子来!再去后堂泡壶好茶,要去年的雨前龙井!”
小张是钱司吏的贴身小厮,听到喊声,赶紧跑进来搬椅子。王临看着钱司吏刻意热情的模样,又扫了一眼他眼底深处的冰冷寒光,心中了然——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他不动声色地坐下,目光落在案上那本没合上的积欠库银账册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