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东征烽烟,临危进言(2/2)

“囤粮!练兵!固防!”王临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像砸在城砖上,掷地有声,“其一,粮草转运留有余地!每天从仓里调出的粮食,暗中扣下一成,藏进后山的隐秘仓窖——那里之前是储存种子的,位置偏,还盖了茅草屋遮掩,王伯当的人查不到!其二,流民兵里再挑两百精壮,配发咱们缴获的隋军甲胄,每天加练两个时辰的列阵和弩箭,他们底子好,只要好好练,不出半个月就能形成战力!其三,在仓城外围挖三道壕沟,灌满护仓河的水,再在沟底埋上尖木,宇文阀和王世充的骑兵再厉害,也冲不过来!其四,派人去孟津、偃师这些靠近王世充地盘的郡县,找当地的流民首领当眼线——他们熟悉地形,王世充只要有动静,咱们能第一时间知道!”

这计划,字字句句都在为最坏的情况铺路,细到连眼线的人选都考虑到了。徐世积停下脚步,看着王临,眼神复杂——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将领,心思竟如此缜密,考虑得比他还周全。

“截留粮草……这是抗命!”徐世积的声音带着犹豫,“王伯当的人天天盯着粮册,账上少了一成粮食,他肯定会查,稍有差池,就是‘拥兵自重’的罪名,咱们都得死!”

“将军!”王临抓住他的胳膊,掌心滚烫,眼神里满是坚定,“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去年突厥突袭黎阳仓,若不是咱们提前囤了半月的粮,黎阳仓早就破了!那时候,李密也没说咱们‘抗命’啊!”他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咱们不是抗命,是留后路!是为仓城三万流民,为麾下的士兵,留一条生路!就算李密怪罪,只要能保住黎阳仓,咱们认了!”

徐世积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又望向城下——粮车还在源源不断地驶出,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吱呀”的声响,像在碾压着黎阳仓的未来。他叹了口气,指尖微微发抖,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你说的隐秘仓窖……真的安全?王伯当的人查得严,要是被他们发现……”

“绝对安全!”王临立刻道,眼神里满是笃定,“那仓窖是柳姑娘整理粮册时发现的,她心细,把当年的种子出入记录都查了,只有我和她知道位置!她还帮我做了假的种子消耗记录,账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王伯当的人就算查,也只会以为种子用得多了,绝不会想到咱们藏了粮食!”

提到柳轻眉,徐世积的眼神软了些。他知道柳轻眉是个细心的姑娘,账册做得滴水不漏,之前仓里少了几袋粮食,都是她凭着账册查出来的,从没出过错。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好……就按你说的办!但你记住,这事只能你我、还有柳姑娘知道,绝不能让第四个人察觉!一旦走漏消息,咱们都完了!”

“谢将军!”王临心中一松,紧绷的身子瞬间垮了些,眼眶忍不住发红——他怕徐世积不同意,怕没有后路,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了,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

夕阳西下,余晖把仓城染成了金红色,连天上的云都被染成了橘色,像披了层纱。王临下了城头,脚步轻快地走向屯田署——他想早点见到柳轻眉,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屯田署的烛火已经亮了,昏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王临推开门,只见柳轻眉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针线,低着头缝补着他那件旧战袍的袖口。她的侧脸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睫毛长长的,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连穿针引线的动作都透着股细致劲儿——针脚走得又密又匀,比之前他见的那些绣娘缝得还要好。

“临哥哥,你回来了?”柳轻眉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眼里瞬间漾开笑意,像把星光都揉了进去,“我炖了粟米鸡汤,在炉子上温着,你快去洗手,我给你盛。”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王临快步走过去按住了肩膀。

“不急。”王临坐在她身边,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自己做的皂角,洗得头发又软又顺,比城里卖的香粉还好闻。“轻眉,徐将军同意我的建议了,咱们能留后路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连抱着她的手臂都松了些,怕勒疼她。

柳轻眉的身子先是一僵,随即慢慢放松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还带着城楼上的热气,指节因为之前攥得太紧,还泛着红。“我就知道,你的判断不会错。”她转过身,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眼下,“今天累坏了吧?眼底的青黑都这么重了,快坐下,我给你盛汤,喝了能补补。”

鸡汤冒着热气,飘着红枣和枸杞的甜香,盛在粗瓷碗里,油花浮在表面,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王临喝了一口,暖意从胃里慢慢漫到全身,连之前紧绷的神经都松了下来。柳轻眉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时不时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提醒他“慢些喝,别烫着”。

“后山的仓窖,我已经整理好了。”柳轻眉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昨天我特意去看了,里面干燥得很,还垫了两层干草,粮食放进去不会受潮。我还在窖口种了些野草,看着就像荒了的土地,没人会注意。”她顿了顿,又从案上拿起一本粮册,翻开给王临看,“账册我也改好了,把截留的粮食都算在了‘种子损耗’里,还加了几笔流民借粮的记录,看着天衣无缝,王伯当的人就算查,也只会以为是正常损耗,查不出破绽。”

王临放下碗,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指节上有层薄薄的茧,是常年算账、缝补磨出来的,摸起来有些粗糙,却让他觉得格外安心。“辛苦你了。”他的声音带着愧疚,“明明这些事不该让你操心,却还要你跟着我担风险。”

柳轻眉摇摇头,反而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轻轻挨着他的胳膊:“我不怕担风险,只要能和你一起守住黎阳仓,再累也值得。”她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认真,“再说,我也能帮上忙呀——账册我熟,仓窖我也找得到,可不是只会给你缝衣服、做饼子。”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了,嘴角扬起小小的梨涡,看得王临心里发软。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皮肤软软的,像揉了团棉花。“你呀,就是太懂事了。”王临的声音里满是宠溺,“以后别总熬夜算账,我会担心。要是忙不过来,就跟我说,我找两个识字的小卒帮你,不用自己扛着。”

“知道啦。”柳轻眉乖乖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耳朵轻轻蹭着他的战袍,“等忙完这阵子,咱们去城外的河边走走好不好?我听说那里的芦苇都长起来了,风一吹,沙沙响,可好听了。”

“好。”王临立刻答应,心里暗暗记下——不管以后多忙,他都要陪她去看看那片芦苇,让她能好好歇一歇,不用再跟着他提心吊胆。

两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独孤凤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清冷:“王临,你在吗?有件事要跟你说。”

王临连忙松开抱着柳轻眉的手,柳轻眉也赶紧坐直身子,脸颊还有点泛红,起身给独孤凤倒了杯热水:“独孤将军,您坐。”

独孤凤走进来,目光先扫过案上的鸡汤碗,又落在柳轻眉泛红的脸颊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随即看向王临:“王伯当那边我处理好了,没为难那个仓曹小吏,只是让他重新核了一遍粮袋,把损耗记录得更细些。”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王临,“这是黑石渡的巡哨记录,今天下午宇文阀的游骑又在附近晃了晃,没敢靠近,你明天带斥候过去时,多带两把弩箭,以防万一。”

王临接过纸,指尖触到她递过来的地方——她的指尖带着点凉,和他掌心的热形成了鲜明对比。“多谢将军。”他认真看着记录,眉头微微皱起,“他们倒是来得勤,看来是在打探粮道的动静。”

“嗯。”独孤凤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柳轻眉缝补好的战袍上,又看了看王临身上的旧衣,忽然开口,“我帐里还有一套备用的软甲,比玄甲轻,防护也不差,明天让小卒给你送过来,巡哨时穿正好。”

王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道谢:“多谢将军,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独孤凤打断他,语气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你是黎阳仓的哨官,要是巡哨时受了伤,对谁都没好处。”她说完,又看向柳轻眉,“柳姑娘,以后王临的战袍要是破了,你要是忙不过来,就送到我帐里,我帐里的小卒也会缝补。”

柳轻眉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多谢独孤将军,不过我自己能忙过来,不麻烦您了。”她心里清楚,独孤凤这话是在照顾她,怕她太累,心里不由得对这位冷着脸的女将军多了几分亲近。

独孤凤没再多说,又叮嘱了王临几句“注意安全”,就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烛火下,王临正帮柳轻眉整理案上的粮册,两人凑在一起,头挨得很近,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股亲昵,像幅温暖的画。她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轻轻带上门,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黎阳仓的夜还长,她还得去看看粮车的调度,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窗外,夜色越来越浓,仓城的灯火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映着护仓河的水面,泛着粼粼的光。王临看着柳轻眉收拾碗筷的身影,又想起白天独孤凤在高台上担忧的眼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力量——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有柳轻眉的陪伴,有独孤凤的并肩,有流民兵的信任,他一定能守住这条粮道,守住黎阳仓的希望,守住身边这些他在意的人。

而东方的天际,那团烟尘还在缓缓蔓延,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着时机成熟便扑上来。童山的烽烟,已在不远处等着他们,只是这一次,王临知道,他们不再是毫无准备地迎接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