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人心之剑(2/2)
“……夫诸葛孔明者,天下文臣之典范,人臣之极也。昭烈帝败亡白帝,托孤于危难之际,孔明受命于存亡之秋。外抚蛮夷,内修政理,治兵讲武,以图中原。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惟以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为念。然天命难稽,汉祚已终,虽六出祁山,呕心沥血,终困于五丈原,星落秋风,壮志未酬,良可哀也!”
“朕每览史册,观武侯之事,未尝不掩卷叹息。其忠勤王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虽伊尹、周公,何以加焉?然刘禅嗣位,昏聩暗弱,昵近阉竖黄皓,荒嬉无度,将举国之重,尽委于丞相一身。武侯独木支天,心力交瘁,岂非后主之过耶?不能继父志,光大汉业,反使贤相早薨,此刘禅之罪,虽万死莫赎!”
“孔明之志,一在兴复汉室,此刘氏之私愿,天数已改,不可强求。然其另一宏愿,乃在天下定于一,兵戈永息,百姓安居,老幼得所,此乃万民之公心,天地之正道!朕虽姓曹,亦为大魏之主,感武侯之忧劳,恤生民之疾苦。今提兵南下,非止为拓土开疆,更为承武侯之遗志,续一统之宏图,解万民于倒悬!”
“待天兵克定成都之日,朕必于成都择吉地,敕建‘武侯祠’,岁时祭祀,以彰其忠贞勤勉,以慰其未竟之志。使蜀中士民,天下后世,皆知武侯之名,永怀武侯之德!刘禅若能明顺逆,知天命,早开城门,使蜀中生灵免遭兵燹,则朕亦不失封侯之位,保全其宗庙祭祀。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这篇檄文,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天下激起了千层浪。
在大魏境内,士民议论纷纷。
不少人惊愕于皇帝对敌国丞相如此高的评价,但细细读来,又觉情理之中。
诸葛亮的人格魅力与悲剧命运,早已超越国界,成为世人心中一个不朽的符号。
曹髦此举,被许多士人赞誉为“胸襟如海,重贤明理”,彰显了大魏恢弘的气度与收揽天下人心的智慧。
连一些原本对伐蜀劳民伤财有所疑虑的大臣,也不得不承认,这篇檄文在道义上占据了难以撼动的高地。
而在蜀汉境内,引发的震动更是难以想象。
檄文内容通过各种渠道迅速传播,成都街头巷尾,茶馆酒肆,甚至军营之中,人们私下传阅、议论,无不色变。
许多蜀中百姓,尤其是经历过诸葛亮时代的中老年人,读着魏主对丞相如数家珍的赞誉和深切惋惜,再对比当下后主的昏庸和黄皓的跋扈,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连魏主都如此知丞相、敬丞相,而我主……”未尽之言,化为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
以光禄大夫谯周为首的益州本土士人集团,本就对连年北伐耗尽蜀中元气不满,此刻更觉心灰意冷。
檄文中指出的“刘禅之过”,句句戳中他们的隐痛。
一些原本还主张抵抗的官员,也开始动摇。
即便是姜维等少数主战派,接到檄文抄件后,亦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宣战,更是一把精准刺向蜀汉政权合法性及人心凝聚力的利剑。
曹髦对诸葛亮的推崇是真实的,正因真实,才更具杀伤力。
它剥开了蜀汉政权最后的遮羞布,连敌国君主都承认并缅怀丞相的伟业,而继承丞相遗志的他们,如今的处境又是何等尴尬?
成都皇宫中,刘禅在黄皓的陪伴下,也听到了檄文的风声。
当听到曹髦要为他“敬爱的相父”立祠祭祀时,他肥胖的脸上先是愕然,随即竟露出一丝混合着茫然、羞惭和隐约解脱的复杂神情,喃喃道:“相父……魏主也知相父之苦么?”
此言一出,身旁的黄皓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人心,这最不可捉摸又最具力量的东西,已在曹髦这篇情理交融、刚柔并济的檄文影响下,悄然发生着倾斜。
伐蜀之战,尚未真正开始,一阵无形的波澜,已然撼动了蜀汉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