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温牛奶里的隐秘心事(1/2)
夜色已深,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城市上空,万籁俱寂。沈家老宅二楼那间朝南的画室里,却依旧固执地亮着一盏暖黄色的老式台灯。灯罩是琥珀色的玻璃,将光线收敛成温柔的一团,仅仅照亮了画架前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仿佛黑暗海洋中一座孤独而执着的灯塔。
叶栀梦坐在画架前的矮凳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面前那幅尚未完成的参展作品上,画布上大片的底色已经铺就,是那种黎明前最深邃、却也最接近破晓的蓝灰色。她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支画笔,笔尖蘸饱了混合着珍珠母贝粉的白色颜料,那颜色在灯光下泛着极其微弱的、类似月光般的莹润光泽。然而,这笔尖悬在画布上方寸许的位置,已经停留了许久,迟迟未能落下。
明天。明天就是毕业画展的正式布展日。
这几个字像擂鼓一样在她心头敲响,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回音。这不仅意味着她长达数月、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创作即将接受公众的检视,更标志着她作为一名美术学院应届毕业生,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作品,踏入那个她向往又敬畏的艺术世界。紧张与期待如同两股交织的电流,在她纤细的血管里窜动,连带着握住画笔的指尖,都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几乎要握不住那光滑的笔杆。
画板旁的地板上,散乱地堆叠着好几张被揉皱或划满修改痕迹的废弃草稿,像一片片凋零的白色花瓣,诉说着创作过程中的挣扎与不确定。她抬起手,用指关节用力揉了揉因长时间聚焦而酸胀不堪的眼睛,眼前甚至冒出了些许彩色的光斑。喉咙干得发紧,她决定暂时放下这令人焦虑的瓶颈,起身去厨房倒杯热水,或许能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一下。
就在她刚挪动有些发麻的双腿,准备站起身时,画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却被人从外面极其轻缓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敲门声,甚至没有脚步声预警。
叶栀梦下意识地回头,心脏在寂静中突兀地加速跳动。
门缝里,映入眼帘的是沈砚辞挺拔的身影。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穿着那身剪裁完美、线条冷硬的深灰色西装,外套甚至没有脱下,领带也依旧一丝不苟地系着,只是比白日里稍微松开了些许。走廊壁灯的光线从他身后漫过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却丝毫未能软化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带着距离感的冷峻气质。
“小叔?”叶栀梦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原本有些疲惫的脊背,声音里带着一丝未能掩饰好的局促,还有一丝被打扰的微讶,“您……您还没休息啊?”
沈砚辞的目光,先是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快速扫过画架上那幅进行到一半、正处于关键阶段的画作,随即,便精准地落在了她眼下那两片因为连续熬夜而无法遮掩的、淡淡的青黑色阴影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瞬间便恢复了平日的面无表情。
他没有回答她关于休息的问题,仿佛那并不值得一提。他只是迈步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然后,他抬起手,将一直端在手里的一个透明的玻璃杯,稳稳地放在了画架旁边那个充当临时边几的旧木箱空角上。
玻璃杯壁是温热的,触手生暖,里面盛着大半杯纯白的液体,表面平静,散发着醇厚的、带着甜香的牛奶气息。
“温牛奶。”他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的平淡语调,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凉了,就不好喝了。”
这简短的几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叶栀梦的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恰到好处的温暖,那暖意便顺着神经末梢,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一路流向有些冰凉的手腕,甚至试图去温暖那颗因为紧张和不确定而微微蜷缩的心。
这些日子,每当她像这样熬夜修改画作,沉浸在创作的焦灼与孤独中时,沈砚辞总会像设定好程序的钟摆一样,在这个深夜时分悄然出现,默不作声地送来这么一杯温度总是刚刚好的牛奶。他从不询问进展是否顺利,从不评价画作的好坏,甚至很少在她身边停留超过一分钟。他只是放下杯子,有时会看一眼画布,然后便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可就是这看似程式化、不带任何情感温度的举动,却偏偏让她在这个庞大、华丽却时常感觉冰冷的沈家宅院里,捕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像冬夜里突然发现的一星炭火,不足以驱散所有严寒,却足以让人鼓起勇气,继续走下去。
“谢谢小叔。”她轻声道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她低下头,小心地抿了一口牛奶。温热的、带着天然甜香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有效地缓解了熬夜带来的疲惫与焦躁,连带着紧绷的太阳穴似乎也松弛了些许。
沈砚辞这次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转身离开。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了画布上那幅已经完成大半、名为《暖阳》的作品上。
画面的主体,是一个洒满金色阳光的宁静庭院,光影处理得极其细腻柔和。一个穿着简单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侧身坐在一张有些年头的木质长椅上,膝盖上摊开着速写本,她低着头,神情专注,笔尖在纸面上游走。背景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叶间漏下斑驳的光点,整个画面笔触温柔,色彩明净,透着一股能抚慰人心的、满满的治愈感。
沈砚辞深邃的眼眸,在那画面上停留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
他认得那个庭院。那是沈家老宅后面,一个不常有人去的、种满了老香樟和蔷薇的角落。他也依稀记得那个场景。那是很多年前,叶栀梦刚被接到沈家不久,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的时候。他有一次偶然路过,就看到她一个人偷偷躲在那张长椅上画画,阳光洒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安静得像个误入凡间的精灵。
只是,那时她还是个需要仰头看他的小不点,眉眼间带着寄人篱下的不安与惶恐。而如今,画布上的女孩身姿已然亭亭,侧脸的线条柔和而坚定,那份专注与沉静,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与胆怯。
时光荏苒,那个需要庇护的小女孩,已然在他未曾刻意关注的岁月缝隙里,悄然长成了足以用画笔构建自己世界的、独立的年轻女性。
“明天去布展,”沈砚辞开口,打破了画室里短暂的沉默。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带着疏离感的冷淡,但若仔细分辨,似乎又能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刻意压抑着的关切,“需要我安排人送你过去吗?”
叶栀梦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摇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急切的坚持:“不用了,小叔。真的不用麻烦。我已经和几个同学都约好了,明天早上我们直接在美院门口集合,然后一起过去布展。我们几个人互相帮忙,肯定能搞定的。”她不想事事都依赖沈家,依赖他。她渴望证明,即使没有沈家这层光环,她也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努力,顺利完成这次重要的展示。她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议论,说她叶栀梦不过是靠着沈家的荫庇,才能拥有这一切。
沈砚辞盯着她线条略显倔强的侧脸,那上面写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特有的、不愿服输的执拗。他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短暂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最终,他没有再坚持,只是用他那听不出情绪的声线,淡淡地说道:“注意安全。布展结束就早点回来,别在外面逗留到太晚。”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画板边缘夹着的那张崭新的、印着她照片和名字的参展证,语气平稳地补充道,仿佛只是在告知一个既定的行程安排:“另外,画展正式开幕那天,下午的场次,我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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