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画展前夜的暗流(1/2)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也悄然隐没在天际线之下,只余下城市边缘一片朦胧的、由深蓝向墨黑过渡的底色。沈家别墅二楼那间宽敞的画室里,只亮着一盏老式的、有着绿色玻璃灯罩的落地灯,昏黄而集中的光线,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精准地打在立在中央的画架,以及画架前那抹纤细专注的身影上。

叶栀梦微微蹙着眉,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几乎要贴到画布之上。她右手捏着一支极细的狼毫笔,笔尖蘸取了一点点几乎与底色融为一体的钛白混合着那不勒斯黄的微妙色彩,小心翼翼地,在画布上那一片描绘着黄昏花园的浓郁绿色中,点缀着最后几缕穿过繁茂枝叶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纤细光斑。

这幅名为《微光》的油画,是她为这次毕业画展精心准备的核心作品,倾注了整整三个月的心血。画面上,沈家老宅后院那个她时常流连的、有些荒芜却生机勃勃的花园,在黄昏时分被渲染得如同一场幽深的梦境。光影交错,色彩层层叠叠,试图捕捉那种静谧中孕育着无限生机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试图将这段“寄居”生活里,那些复杂难言、却又真实存在的、丝丝缕缕的暖意与归属感,隐秘地藏进艺术的表达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松节油和亚麻仁油的气味,混合着各种矿物颜料本身的、略显沉郁的 earthy 气息。她的袖口,甚至脸颊一侧,都不小心蹭上了些许赭石和群青的痕迹,她却浑然不觉。整个世界仿佛都浓缩在了眼前这一方画布之上。

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被打碎的星河,零星地亮起。别墅里静得出奇,平日里佣人们轻手轻脚的走动声也早已歇下,偌大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画笔的鬃毛与粗糙画布表面摩擦产生的、细微而持续的“沙沙”声,像春蚕食叶,又像夜雨敲窗。

她终于停下笔,身体微微后仰,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她纤细的脖颈和肩膀传来一阵清晰的酸涩感。她轻轻“嘶”了一声,抬手揉捏着僵硬的肩颈肌肉,正准备起身去厨房倒杯水,润泽一下干渴的喉咙,也活动一下几乎麻木的双腿。

就在这时,身后极其轻微地,传来了一声几乎被地毯完全吸收的脚步声。

那声音太轻,太突兀,与这深夜的寂静格格不入。

叶栀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猛地回头——

沈砚辞就站在画室门口。

他似乎是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那身剪裁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只是领带被扯松了,随意地挂在颈间,为他平添了几分白日里罕见的、略带颓靡的慵懒。走廊的光线从他身后漫过来,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愈发挺拔修长,如同逆光而立的剪影。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表情,深邃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难测。

然而,与他这身冷峻打扮形成微妙反差的是,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骨瓷杯,杯口正袅袅地升腾着白色的热气,散发出一股醇厚的、带着甜香的牛奶气息。

“画到现在?”他迈步走进来,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他的目光先是极快地从她略显疲惫的脸庞上掠过,随即,便落在了她身后那幅几乎完成的《微光》上。

他的视线在画布上缓缓移动,带着一种审慎的、近乎评估的意味。当他的目光扫过画面右下角,那片描绘着爬满常春藤的古老廊柱的阴影区域时,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在那片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墨绿色阴影边缘,借助几笔巧妙的高光处理,隐约勾勒出了一个背对着画面、倚柱而立的男性侧影轮廓。那身影颀长,肩线平直,虽然只是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融入背景的剪影,但那姿态,那线条……竟与他本人,有着某种令人心惊的、难以言喻的相似。

叶栀梦的脸颊“腾”地一下泛起了红晕,像是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人无意间窥探。她有些慌乱地放下揉肩膀的手,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似乎想挡住那个角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明天……明天就要正式布展了,我想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再把一些细节完善一下。”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牛奶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瓷壁,那恰到好处的暖意顺着指尖的神经末梢,一路蔓延到有些冰凉的心底,泛起一圈圈微澜。

这些日子,每当她熬夜画画到深夜,沈砚辞总会像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递给她一杯温度刚好的牛奶。他从不多问画作的进度,也不对她的创作指手画脚,只是这样沉默地送来一份暖意,然后沉默地离开。这种近乎程式化的、不带任何多余情感的举动,却让她在这个庞大而陌生的沈家宅院里,奇异地、一点点地,生出了一些微弱却真实的归属感。

沈砚辞没有追问那个模糊侧影的由来,也没有对画作本身做出任何评价。他只是沉默地绕到画架的另一侧,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旁边矮几上散落的几张画稿和笔记。

其中一张纸上,清晰地打印着这次毕业画展的最终参展名单和部分流程安排。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最终,在一个被用粉色荧光笔不甚明显地圈出来的名字上,停顿了一瞬——

周明宇。

他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冷了下去,如同瞬间凝结的冰湖表面。然而,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却依旧维持着那种听不出情绪的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明天去学校布展,需要我让司机提前准备好,送你过去吗?”

“不用啦小叔,”叶栀梦并未察觉到他语气下那细微的变化,摇了摇头,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雀跃,“周明宇学长之前就联系我了,说他明天会开车顺路过来接我,我们正好可以一起过去布展。他说人多力量大,互相也能有个照应。”她口中的“周明宇学长”,是美术学院这届的学生会主席,也是这次毕业画展的主要组织者之一。之前几次沟通布展细节、协调展位时,这位学长确实对她颇为照顾,态度友善而周到。

沈砚辞端着空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停顿极其短暂,若非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他握着杯壁的力道,无声地收紧了些许,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微微凸显。

“哪个学长?”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语调里仿佛掺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碴,“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就是周明宇学长啊,”叶栀梦并未意识到危险,依旧带着几分学生对优秀前辈的天然好感说道,“他人真的特别好,很负责任。这次画展,他还特意帮我争取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独立展位呢,光线和空间都比之前预想的要好。”她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对集体活动的期待,“对了,学长还说,等明天布展全部顺利结束,他做东,请我们几个核心的参展同学一起吃个晚饭,算是提前庆祝一下,也放松放松。”

“不准去。”

三个字,清晰,冰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强势,如同骤然落下的铡刀,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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