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各自瞎猜(2/2)

他方才指的哪里是脑袋?分明是头上那条黑色幅巾——这“墨色”,便是题中真意。

他本是想告诉张远:人民军的理念,看似新颖,实则脱胎于墨家“兼爱”“非攻”,可墨家的结局摆在那里——墨子在时,门徒遍天下;

墨子一死,便因派系纷争、理念僵化而分崩离析。

人民军若不能跳出这个窠臼,将来怕是难逃同样的命运。

可陈文这一脚,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那双破了洞的草鞋,沾满了尘土,却扎实地踩在地上,仿佛在说:纵知前路坎坷,纵有千般隐患,可路就在脚下,走下去便是。

哪怕重蹈覆辙,哪怕粉身碎骨,这开拓的勇气、尝试的决心,也比空坐长叹、无酒可饮的烦闷要可贵得多。

郭嘉望着陈文跑远的背影,摸了摸空空的酒葫芦,喉结滚动了一下,望着远方扬起的沙尘,轻轻叹了口气——罢了,这般“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执拗,纵是前路难测,也确实值得人敬上三分。

若不是这里买不到酒,倒真想留下来再多看看。

此时高台上,张远正和令狐娇对着沙盘推演边防布防,手指在代表关隘的木牌上点点划划,讨论得正热络。

陈文回来复命时,他只随口问了句“郭先生反应如何”,然后也没把郭嘉的事情放在心上,压根没留意到陈文那双草鞋的鞋尖早已磨穿,露出了半截沾着泥的脚趾,更没想起郭嘉腰间那只空荡荡的酒葫芦。

郭嘉离开并州后,继续游历,心里却总惦记着酒。

可不知怎的,先前看惯了的城镇市集,如今在眼里都变了模样——官吏盘剥百姓时的嘴脸格外刺眼,富家子弟纵马踏过民宅时的嚣张格外扎心,就连书中的王侯将相故事,也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虚伪。

他见过人民军的士兵帮老乡挑水犁地,见过伤残的士兵坐在轮椅上仍在清点粮草,见过百姓喊着“同志”互相帮衬……那些鲜活的景象,像一根细刺,扎在心里,让他再看不得这世间的腌臜,连带着喝酒的兴致都减了几分,却又因酒瘾难消而备受煎熬。

更让他烦闷的是,一路行来,竟少见合意的佳酿,总觉得滋味寡淡。

中平六年开春,洛阳城的牡丹刚抽出嫩芽,郭嘉坐在一家酒肆里,面前摆着半壶残酒,酒液浑浊,滋味寻常,却也聊胜于无。

他一手撑着下巴,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眼神里带着几分醉意,又藏着几分不耐,显然对这酒并不满意。

邻桌几个士人正唾沫横飞地讨论着夏侯兰的新作,那文章里把人民军描绘成“搜刮民脂、草菅人命”的匪类,说并州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夏侯先生此言甚是!那等不尊礼法、妄谈平等的乱党,岂能长久?听说那里连酒都禁了,简直是不近人情!”

“何止如此!听说那里连女子都要抛头露面,简直是颠倒纲常!”

郭嘉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喉间涌上一股劣质酒的辛辣,跟着便是一声冷笑,带着几分醉意,又带着几分嘲弄:“颠倒?”他低声喃喃,“这人间,早就被你们这些人颠倒够了……禁酒又如何?总好过你们这般醉生梦死,颠倒黑白!”

说罢,他将酒杯重重一搁,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起身离了酒肆,腰间的酒葫芦依旧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