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冥府的账册（2/2）

那是一张纸。

但它不同于这里任何一捆冥币。它更薄，颜色是一种久经岁月的陈旧暗黄，边缘有些许破损，仿佛被摩挲过无数次。上面没有印着巨额的面额和粗糙的朱砂图案。

取而代之的，是用毛笔写就的、工整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阴森气息的小楷。墨色乌黑，却隐隐泛着一丝血红。

林渊走过去，弯腰拾起。

纸张入手，一种不同于账册的、更为古老阴晦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

上面的字迹清晰起来：

今借得：冥府通宝，叁佰亿圆整

借贷人：林氏怀山（手印）

借款事由：购延寿一纪，荫庇长子嗣林振业免于癸丑年水厄。

借款日期：民国六十二年，清明子时

偿还约定：本息共计伍仟亿圆，由林氏血脉子孙承负，于癸卯年后，凭此据向贷方偿付。逾期未还，息滚息，利滚利，子孙代代，永堕债劫，不得超生。

债权人：（一个复杂到极致、由无数扭曲鬼脸和符文构成的暗红色印记，只是瞥一眼，就仿佛能听到无数凄厉的哀嚎从中溢出）

林渊拿着这张轻薄却又重逾千钧的旧纸契，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微微褶皱。

林怀山。

这是他曾祖父的名字。家族谱牒里寥寥几笔带过的人物，据说是个早年间颇有些神神叨叨、最终却潦倒而终的乡间道士。

林振业，则是他祖父的名字。确实，家族口耳相传，祖父年轻时曾险些在一次洪水中丧命，最后奇迹般生还，成了乡里一桩奇谈。

癸卯年后……不就是“大灾变”降临、诡异复苏的这几年？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张突然出现的、来自近百年前的泛黄借契，串成了一条冰冷刺骨的锁链，狠狠缠住了他的脖颈。

他猛地抬头，目光射向那堆积如山的冥币。

所以，这些根本不是“他的”财富。

这是……高利贷。

是利滚利、息滚息，滚了近百年，滚到他这一代，终于到了偿还期限的、一笔来自阴间的、用血脉和灵魂做抵押的恐怖债务！

他之前每一次“挥霍”，每一次用冥币驱使阴兵、兑换符箓，根本不是在消费，而是在……

进一步透支！

是在把这早已压垮数代人的债务大山，推向更加无可挽回的深渊！是在把自己和可能残存于世的血亲，更快地推向那个“永堕债劫，不得超生”的结局！

那本悬浮的冥府账册，似乎感应到了他手中这张原始借契的出现，幽光再盛，页面上的血色文字疯狂扭动，偿还期限：即刻。那几个字变得如同沸腾的血浆，不断滴落又升起，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催促和威胁。

安全屋角落那台低功耗的空气净化器，不知何时停止了嗡鸣。

绝对的寂静里，只剩下那本账册无声散发着的血光，以及林渊手中那张轻飘飘、却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握住的百年借契。

还有……他自己逐渐变得粗重、却依旧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