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意识残响(1/2)
腊月二十一,子时初刻,燕山南麓官道。
凌素雪趴在马背上,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挣扎。左肩的伤口被徐如海用止血药草和绷带层层包裹,但那种冰冷的、沿着神经蔓延的麻痹感仍在缓慢扩散。墨文说过,神经阻断剂只能维持四个时辰,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半时辰。
“少主,再撑一会儿,前面就是涿州了。”徐如海策马并行,他右臂的伤口也草草包扎着,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到了涿州我们换快马,天亮前一定能赶回幽州。”
凌素雪勉强抬头,前方夜色中,涿州城的轮廓隐约可见。但她注意到,城墙上没有照明的火把,城门紧闭,完全不像一个边境重镇应有的守备状态。
“不对劲……”她嘶哑道,“徐将军,让队伍停下。”
三百人的队伍在距离涿州二里处勒马。墨文取出夜视镜观察,镜片中的画面让他倒吸冷气:城墙上并非无人,而是站满了士兵——但那些士兵的姿态极其怪异,一个个如同木偶般僵硬直立,面朝同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是契丹人吗?”徐如海低声问。
“不是契丹的装束……倒像是……”墨文调整焦距,看清了那些士兵胸前的徽记,“是刘知远的人!晋阳残部!”
话音未落,涿州城门突然洞开。
一队骑兵缓缓而出,人数约五十,领头的是个独臂将领,面容枯槁,眼神却如饿狼般凶狠。凌素雪认出他——刘知远麾下大将史弘肇,三个月前在幽州边境交战中,被她斩去右臂。没想到他还活着,还收拢了晋阳溃兵占据涿州。
“凌代主,别来无恙。”史弘肇在三十步外停马,声音沙哑如磨刀石,“末将在此等候多时了。”
徐如海握紧刀柄:“史弘肇,涿州乃幽州辖地,你晋阳残部在此意欲何为?”
“晋阳?”史弘肇突然狂笑,笑声中充满癫狂,“晋阳已经没了!被你们和拜占庭的怪物一起毁了!但老天有眼,让某在那场血雨里活了下来,还遇到了……贵人。”
他侧身让开,身后的骑兵队中,缓缓走出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个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兜帽遮住了面容,但能看出身形纤细,似是女子。
“这位是‘影夫人’。”史弘肇语气变得恭敬,“她给了某和弟兄们一条生路——只要拦住凌代主,带回她怀里的那个结晶器。”
凌素雪下意识按住腰间的皮囊,里面装着从燕山源眼采集的地脉能量结晶。墨文说过,这结晶器不仅关乎陈远的治疗,其内部结构还记录了拜占庭在源眼活动的部分数据。
“刘知远已经死了。”凌素雪冷声道,“你们还要为他卖命?”
“某不为死人卖命。”史弘肇咧嘴,露出残缺的牙齿,“某为自己活命。影夫人说了,只要拿到结晶器,就带某和弟兄们去江南,那里没有星槎,没有怪物,能过安生日子。”
他举起仅存的左臂,身后骑兵同时拔刀。涿州城墙上,那些僵立的士兵也齐刷刷举起弓弩——他们的动作依然僵硬,但箭镞在月光下泛着幽绿色的光泽,显然淬了毒。
“三百对五百,你们没有胜算。”史弘肇说,“交出结晶器,某放你们过去。不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残忍的光:“某知道凌代主受伤了,撑不了多久。拖到天亮,你怀里的结晶器能量也会自然衰减。到时候,某一样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凌素雪快速评估形势。己方刚经历燕山血战,人人带伤,疲惫不堪。对方以逸待劳,还占据城墙高地。硬闯的胜算确实不大。
但她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些城墙上的士兵,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他们的动作整齐得过分,就像……
就像拜占庭的生化机械。
她看向那个被称为“影夫人”的黑衣女子。对方始终沉默,兜帽下的阴影深不可测。
“墨先生。”凌素雪低声问,“结晶器的能量,能用来做什么攻击吗?”
墨文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理论上可以……但那是给陈城主治疗用的纯净地脉能量,如果强行转化为攻击性能量,内部结构会永久损坏,而且只能维持一次爆发。”
“一次就够了。”凌素雪从皮囊中取出那个透明晶体容器。容器内部,固态的蓝色光点如同星辰般缓缓旋转。她看向史弘肇:“你想要这个?那就自己来拿。”
史弘肇眼中闪过贪婪,但他很谨慎:“凌代主,某不是三岁小儿。你把结晶器放在地上,退后五十步。”
“可以。”凌素雪下马,将结晶器放在路中央,然后缓缓后退。
史弘肇示意两名骑兵上前取物。就在那两人下马弯腰的瞬间,凌素雪突然将手中长剑掷出!
长剑并非射向骑兵,而是射向结晶器!
“你疯了?!”史弘肇惊呼。
剑尖精准命中容器表面的一个特定节点——那是墨文之前告诉她的能量释放阀。容器应声碎裂,内部凝聚的蓝色能量如洪水般涌出!
但能量没有四散,而是被凌素雪提前洒在周围的一圈星烁石粉末引导,形成一道直径十丈的蓝色光环。光环迅速旋转,地面开始震动。
“地脉共振!”墨文喊道,“她把源眼能量导入地下了!”
光环范围内的地面突然软化,如同泥沼般开始下陷。两名取物的骑兵瞬间陷至腰部,惊恐挣扎。史弘肇的其他部下连忙后退,但光环还在扩大。
黑衣女子终于动了。她抬起手,从斗篷下伸出的不是人手,而是一只覆盖着暗红色角质、指尖如刀锋的利爪。利爪在空中虚划,一道暗红波纹扩散开来,与蓝色光环碰撞。
两股能量接触的瞬间,爆炸发生了。
不是火焰爆炸,而是无声的能量冲击波。冲击波所过之处,地面被整齐地削去三寸,草木化为齑粉。距离最近的十余名骑兵连人带马被震飞,落地时已七窍流血而亡。
凌素雪早有准备,和徐如海等人伏倒在地,用星烁石粉末在身前布下简易的缓冲层。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喉头涌上腥甜。
硝烟散尽,路面出现了一个深达丈许的巨坑。结晶器已经彻底粉碎,能量散尽。史弘肇被震落马下,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显然骨折了。而那个黑衣女子……
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斗篷在冲击中被撕碎,露出真容。
那不是人类。
至少不完全是。
她的脸一半是年轻女子的容颜,苍白但秀丽;另一半却是暗红色的机械结构,机械眼中流转着冰冷的数据流。她的身体同样如此,左半身是人躯,右半身覆盖着角质甲壳和金属管道。
“拜占庭的……半融合体。”墨文声音发颤,“他们真的做到了……将活人与生化机械部分融合……”
“影夫人”转过脸,机械眼锁定凌素雪:“能量已耗尽……但数据已采集完成。任务变更:清除所有目击者。”
她身形突然消失,下一瞬已出现在凌素雪面前!利爪直刺咽喉!
凌素雪重伤之下根本躲不开。但徐如海勐地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这一爪。
利爪穿透徐如海的胸甲,从后背透出。这位老将闷哼一声,却死死抓住“影夫人”的手臂,嘶吼道:“少主……走!”
他怀中的三枚火药雷同时拉弦。
“徐将军!”凌素雪目眦欲裂。
爆炸的火光吞没了徐如海和“影夫人”。冲击将凌素雪掀飞,重重摔在地上。她挣扎爬起,看到火光中,徐如海的残躯缓缓倒下,而那个半人半机械的身影虽然焦黑破损,却依然站着。
“影夫人”低头看了看胸前被炸开的伤口,内部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精密的机械结构和搏动的生物质管道。她机械眼闪烁:“损伤程度17%……仍可继续执行任务。”
她转身,再次走向凌素雪。
但这一次,幽州士兵没有再退。
墨文挡在凌素雪身前,手中举着一个简陋的装置——那是用拂林留下的零件临时组装的能量干扰器。剩下的两百多名幽州士兵,无论轻伤重伤,全部挺起刀枪,结成圆阵。
“想杀少主,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一个断了左臂的士兵咧嘴笑道。
“影夫人”停下脚步。她的机械眼扫过这群伤痕累累却眼神决绝的士兵,数据流快速滚动。三息后,她突然转身,抓起地上重伤的史弘肇,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涿州城墙上,那些僵立的士兵如同断线木偶般齐齐倒下。
“她……为什么退了?”有士兵茫然问。
墨文盯着手中的干扰器,突然明白了:“不是怕我们。是她体内的生物部分到了极限。半融合体需要定期补充特定的生物质养分,否则人类部分会衰竭而死。她必须回去‘进食’了。”
凌素雪踉跄走到徐如海的遗体旁,缓缓跪下。这位跟随凌家二十年的老将,最终用生命为她争取了时间。
“墨先生……”她声音嘶哑,“结晶器没了,陈远怎么办?”
墨文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那个暗红色结晶——燕山怨气聚合体崩溃后留下的东西。
“还有一个办法。”他低声说,“但这比燕山源眼更危险。这块结晶里封存着拜占庭的意识碎片,如果能逆向解析,也许能找到……修复星槎子体的方法。”
“但你也说过,需要专业的意识读取设备。”
“幽州没有,拂林舰队有。”墨文看向东方,“而且索菲亚技术官知道怎么操作。问题是……格里高利和监察院不会允许。”
凌素雪擦去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站起:“那就去骊山。”
“什么?”
“陈远最后传给马克西姆斯的讯息,是让人去骊山启动地脉熔断协议。”她眼中重新燃起光,“如果拂林舰队的人去了骊山,索菲亚很可能也在。我们直接去骊山找她。”
墨文看着满地伤亡,苦涩道:“就我们两个?还都带着伤?”
“不。”凌素雪看向那些幸存的士兵,“我们去涿州。史弘肇跑了,城里应该还有马匹和补给。休息一个时辰,然后……”
她望向西南方向,骊山在夜色中只是一个遥远的轮廓。
“去骊山,救陈远,阻止拜占庭。”
同一时刻,渤海海面,拂林旗舰“狄奥多西”号。
舰桥内的气氛凝重如铁。马克西姆斯面前的战术桌上,摆着三样东西:一把能量手枪,一个深水炸弹的遥控起爆器,还有索菲亚刚刚破解出来的格里高特密令全文。
密令的内容比索菲亚之前推测的更冷酷:帝国本土不仅准备让幽州被拖入海底,还计划在牵引完成后,用特制的“净化弹头”清洗整个渤海区域,消灭所有可能泄露机密的幸存者——包括拂林舰队中“知情过多”的人员。
“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弃子。”副官声音干涩。
“不完全是弃子,是诱饵和清道夫。”马克西姆斯拿起能量手枪检查能量匣,“本土那些老爷们算得很精:我们用舰队消耗拜占庭和幽州的战力,等他们两败俱伤,接收舰队过来收拾残局,顺便把我们这些‘可能产生不必要的同情心’的军官一起处理掉。”
索菲亚被解除了限制器,此刻正站在通讯台前,尝试联系前往骊山的第一分舰队。但通讯频道里只有杂音——不是被干扰,而是距离太远,超出了中继范围。
“第一分舰队应该已经接近骊山了。”她回头说,“但他们不知道具体的协议启动方法。陈城主只说了密码在宇文恺监管日志第七章第四段,可那日志在哪里?怎么解读?”
马克西姆斯看向舷窗外。海面下,星槎子舰的牵引力场已经形成肉眼可见的异象:以子舰为中心,半径五里的海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海水如同被无形的巨碗舀起,形成高达十丈的水墙。水墙缓慢旋转,发出低沉的轰鸣。
“时间还有多久?”他问。
声呐官盯着屏幕:“牵引程序完成度71%。根据目前加速趋势,预计一个半时辰后达到临界点。届时幽州地脉节点会被彻底锁定,开始能量抽取。”
一个半时辰。
马克西姆斯走到控制台前,调出舰队所有剩余武器的状态清单。四艘受损较轻的战舰还有战斗力,深水炸弹库存还剩二十三枚,主炮能量储备平均只剩三成。
“如果我们现在全力攻击子舰,有多大把握摧毁它的牵引阵列?”
“几乎为零。”索菲亚调出子舰的扫描图像,“您看这里,舰体表面的能量护盾已经全功率开启。根据计算,需要至少五十枚深水炸弹在同一个点同时爆炸,才能撕开护盾。但我们没有那么多炸弹,也没有那么高的投放精度。”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就算撕开护盾,子舰本身的结构强度也远超我们的武器威力。拜占庭建造这东西时,用的是星槎级别的材料和技术。”
“所以唯一的希望,还是骊山的熔断协议。”马克西姆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传令:所有战舰进入最高战备,但保持当前位置,不得主动攻击。我们要给第一分舰队争取时间。”
“那如果时间到了,协议还没启动……”副官没说完。
马克西姆斯看向那个遥控起爆器:“那就执行最后方案。用舰队当诱饵,把所有深水炸弹布置在子舰上浮的必经路线上,等它经过时……手动引爆。”
这意味着引爆者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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